影评——娜奥米沃茨与《破晓时分》(2)

录像带里有一段访谈——她成名后写的小说受到广泛争议，她反文化的前卫言论，支持激进派阵营的含沙射影，为她的家族蒙羞，被指间接害死父亲（心脏病突发，受访时她才得知），导致众叛亲离……录像带最后一个定格镜头，是她愕然痛苦的表情。
她开始远离人群、远离社会，不敢出门，躲在纽约最幽暗的角落，大门上了三道锁，从不穿鞋，镜头多次给了她汗湿的赤脚特写，胆怯地挪步，迟疑、慌张，时而愤怒，时而呆滞。她一方面在躲避，一方面又要为生存，与外界联系。缺钱了，就给远在乡下的妹妹打电话，妹妹来了，两人起初挺和谐，可当她听妹妹给别人打电话说她病了，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副全身战栗、难掩悲痛的躯体，终于爆发了，冷酷地“赶走”了妹妹；太饿了，她让便利店送外卖，来了一个脏兮兮有很多烧伤疤痕的黑人快递小哥，她有戒心还是开了锁放他进来，彼此无目的地聊，却带出了一份信任与纯真来，透着些许的种族问题，也让原本主张反文化的琼，开始忏悔、反省与接纳。
黑人男孩的出现，似乎让剧情有了一丝不安。他每次送完东西在她家洗了身子走出来靠近她，总会让观众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像她的家人，定时送来东西，聊几句，洗几下，就走，却在最紧要的时候，“救”了她，或者说，她也给他带来了“希望”。琼最放心的一次开门，进来的是位道貌岸然的警察，原本应该是来救助琼的，却一本正经地恐吓、想侵犯她。多么有力度的讽刺——所谓的丑陋与光鲜，在黑人男孩和白人警察的对比下，竟然“黑白分明”。后来，无法控制性压抑的琼，招来了“牛郎”。那个有着忧郁又带着深情眼神的牛郎，一句不经意的话，让困顿的琼一下豁然开朗。他借用“山姆之子”话“来自纽约阴暗处的诚挚问候”来暗示那个不速之客的按铃声，“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折磨你，也许只是一个信号，让你出门去面对你的恐惧”。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
琼义无反顾地又开始了创作，大提琴、小提琴的配乐在此刻也变得积极起来。
如果从人性的角度去看本片编剧的功力，我真的怀疑他是著名心理学家埃里希弗洛姆的粉儿，他对于剧本内容节奏的把控，像极了弗洛姆那本《逃避自由》的框架脉络。弗洛姆的本义大致是，人类的个性化日益突出，自由度就会明显，但另一方面，人会变得越来越自我疏离，产生孤立感，为了克服这种孤立感，人类就想逃避自由。在弗洛姆看来，自由分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琼属于前者。她原先的光鲜和她标新立异的个性，让她自由感爆棚，当社会争议声愈强，她的家族都在远离她时，她害怕，把自己囚于一隅，那种无处安生的禁锢，越来越像一幅无形的脚镣，铐住了她灰色悄极且孤傲的灵魂。纽约那夜突如其来的大骚乱和城市冲天的大火，在琼的眼里，却带着生命的指引，为她打开那扇通往重生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