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从何处兴起?|纯粹哲学(9)

2023-05-21 来源:飞速影视
自由论
作者:[英]以赛亚·伯林 著 胡传胜 译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1-03
让我们来看另外一个例子。就说对悲剧的态度吧。前人总是把悲剧归咎于某种过失。一个人做了错事,犯了错误,要么是道德过失,要么是智识方面的错误。有些错误也许可以避免,有些错误也许不可避免。对希腊人来说,悲剧是神施与人的,既然是神意所为,人也就无从逃脱。不过,从原则上来讲,如果这些人能够洞悉一切,他们也就不会犯下这些严重的错误,也就不会给自己招致灾难。如果俄狄浦斯知道拉伊俄斯是他的父亲,他也不会杀了自己的父亲。某种程度上,莎士比亚的悲剧与希腊悲剧一样。如果奥赛罗知道苔斯德蒙娜是无辜的,这部戏就不会以悲剧终结。因此,悲剧是建立在人的某些可避免的或无从避免的缺失——知识、技能、道德勇气、生存能力以及正确行事的能力的缺失,或者别的什么缺失之上的。资质好些的人,有更强的道德意识,更明智的认知能力,尤其是具有敏锐周全的知解能力的人,也许凭借这些不凡的能力他们能够避免悲剧。
但在十九世纪早期甚至十八世纪晚期,对于悲剧的理解已非如此。如果你去读席勒的悲剧《强盗》(我还会在后面论述到的),你会发现,草莽英雄卡尔·莫尔选择落草为寇、通过无数残忍的犯罪行为向他所憎恶的社会复仇。最终,他的罪行遭到惩罚。但如果你要问:“谁之罪?是他出身的阶级吗?他原来阶级的价值都是腐败和愚蠢的吗?强盗和上流社会,哪一方是正确的?”在这部悲剧中找不到答案。对于席勒而言,这种问题既浅薄又盲目。
于是,两种不相容的价值观之间就产生了一种不可避免的冲突。以前人们认为所有美好的事物是可以兼容的。这种观点不再正确。比如你去读毕希纳的悲剧《丹东之死》,罗伯斯庇尔在革命的过程中处决了丹东和德穆兰。如果你要问,“罗伯斯庇尔做错了吗?”答案是他没有。悲剧在于尽管丹东犯了不少错误,但他忠于革命,罪不至死;而罗伯斯庇尔将其处决也是完全正确的。这就是黑格尔后来所说的“善与善”的冲突。这种冲突不是由于谁的过失,而是由于某些不可避免的冲突,流散于世间的不同因素,不可调和的价值观之间的冲突。重要的是人们献身于他们信仰的价值观。如果他们这样做,他们就是悲剧中的英雄;如果他们不这样做,他们就是庸俗之辈,就是平庸的资产阶级,他们没什么美德,也不值得描写。
十九世纪的主导形象是阁楼上的贝多芬头发蓬乱的形象。贝多芬是听从于自己内心呼唤的人。他贫穷、无知、粗鲁、没有教养、不通世故,除了驱使他前进的灵感以外,他的一切也许都让人兴味索然。但他始终没有背叛自己的信仰,总是坐在阁楼上不懈地创作,追随他的心灵之光创作。这才是一个人应该做的,这就足以使贝多芬成为英雄。就算是一个不具有贝多芬那样天才的人,比如巴尔扎克的《不为人知的杰作》中的主人公,他疯了,他在画布上涂满一幅幅的画,到最后完全不能分辨他画了些什么,只有一团令人害怕的混乱,无法辨认,也不可理解。即使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他所赢得的也不只是怜悯,他是一个献身理想、摈弃了俗世的人,代表着人类所能具有的最英雄主义、最富有自我牺牲精神、最辉煌的品质。1835年,戈蒂埃在他著名的《莫班小姐》的“序言”中,是这样为“为艺术而艺术”的信念辩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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