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Q报道|阿乙:作家、病人,父亲的葬礼(12)
2023-04-23 来源:飞速影视
下源村的葬礼短则七天,长则十五天,有时一个月不停,吹吹打打。再穷的人家葬礼也不会穷,棺材用好木,墓碑找人打,再远的亲戚也来,连仇人也来。艾宏松躺在灵堂里,有个负过他的人,骑了个自行车过来,弯下腰,烧香,作揖,跪拜,痛哭流涕。
葬礼最后的环节是“归山”。日子是去世第十天。道士说,这天如果下雨,红砂被水冲散,那就是大吉。凌晨四五点,道士作法,出殡。棺材里除了骨灰盒、纸钱、旧衣服、象棋,还有几本诗词书。后来真下了雨。冷水荡山下的坟茔已经挖好了,就离新房不远。哀乐声里,八仙把棺材抬进了坟茔。
葬礼结束。天黑了。
太阳一升起来的时候,牛就站在田里吃草,尾巴在屁股上甩打着。它好像从来不动位置,你去山上转一圈,回来,它还在那里。附近的山比冷水荡更高,上山的路太陡,司机走走停停,有时下车看几眼才敢试试。黑山羊不用试——运气好的话能碰到它们,脖子上挂了铃铛,叮当作响,成群下山,眼睛大睁着。羊群总是堵住路。赶羊的人也不爱眨眼,似乎他早已融入群山,成了羊群真正的一员。车子遇到羊群不怕,怕的是遇到对开的车。山路窄,远不到两车可以并肩的宽度,必须有人退让。出于安全考虑,总是下山的车后退。两车以相同的速度上山,像两头对顶的牛。运气好,退不太远就遇到山路交叉口,得到错车空间;运气不好,就得一直退到山顶。
山越高越危险。三十多年前,药站站长艾宏松为了采药总往山里跑。他曾摔下山崖,被人救起,只摔折了腿,因此被认为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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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在北京南二环一家咖啡馆,我第一次见到阿乙。那时是2015年1月,他还没搬家,住在蒲黄榆地铁站附近。那时他已经在吃激素,脸发肿。我们聊了两个小时。从考取警校开始,他讲了自己出走瑞昌的故事。那些事情他写了不止一遍,也跟不同的朋友和记者讲过多次。我们后来又见过几次,都是采访,说话一多他就深呼吸,走路也慢,像在搬动自己。“今天说累了,今天说不动了”,他很容易累,总是这样终止谈话。
此后朋友组局吃饭,我常能见到阿乙。印象里他的脸色一直是差的。问起病情,他总是面无表情地描述自己的症状,似乎谈到的是另一个人。每次见面他都带着书和笔,坐下来,习惯性地摊开书,拿笔写写画画。他的书常常封皮残破,内页写满文字。他随时拿着书就像其他人随时拿着手机。他也随时把读到的内容讲出来,带着口音,语调倒是抑扬顿挫。有时说得冗长,只要他高兴,朋友也不打断。肾做了手术,他说自己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听不得这些晦气话,朋友就只能皱起眉。早年刚来北京,他们聚在一起,彻夜谈论读书写作,十多年后,朋友倒觉得写作在其次,养好身体更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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