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一片荒草,也是我的老家
2023-05-01 来源:飞速影视
本文为王棘对杨争光的访谈节选
全文发于《青年作家》2020年第6期
要了解人
首先要审视自己
王棘:海明威曾说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摇篮,您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的经历对您后来的文学创作有何影响?您的性格受父亲或母亲的影响大吗?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杨争光:我的童年并非不幸,而是贫乏。物质与精神的双重贫乏。上大学已经21 岁,对世界对事物的认知力可能比同村同年龄的好一些,但所得的也是别人的,而不是自己的。童年少年长身体和长精神都很重要,如果身体没有什么大麻烦,精神的成长对一生更为重要,尤其是滋养品。
上大学以至于到现在,除了吸收,要把童年少年时吃进去的有毒东西吐出来,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比吸收难多了。这是几代人的不幸,当然也许别人不这么认为。
如果说有具体的不幸,是因为父亲的变故。他上过四年级,是国家公职人员,吃商品粮的。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父亲成了劳改犯,我们家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我妈带四个孩子,要吃要穿,要对付的是日子,而顾不到年月,卖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最困难的时候写封信,八分钱的邮票钱,满村借不到。父亲当年的朋友几乎都不见人影了,亲戚也换了另眼,何况村人。在跌落之后,世态和人情会清晰很多。如果说童年少年时代对我写作有影响的话,应该是对人的观察。
我很自信我对农民的了解。我对黏稠到拉不开的村社文化有着深深的厌恶,它经常以人情和世故做面纱,温情甚至关心的背后和深处,都竖着尖刀。许多人很怀念中国的乡绅阶层,在我看来,这只是更坏之后对次坏的怀念,而我们需要的是脱胎换骨的人性。先不说别的,哪一个乡规民约没有对健康的人情与人性构成威胁和侵犯?这样的规约里是长不出人的现代性的。我读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很好的书,也没有改变我的看法和观点。
我的父亲死于47 岁,在我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对我很严厉,希望我拥有人应该有的所有美德,还要有足够的聪明。他曾拿着切菜刀追我,在街道上跑了几个来回,最后他踏进了我奶奶的门。有奶奶,他不敢打我,就改为让我学习毛主席语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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