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那年那月，乡下的理发师(2)

农闲季节，在家的乡亲们看到大发师到了。远远地打个招呼，扔过来一根烟。大发师一边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团结牌香烟，一边接着别人扔过来的烟，嘴里连声说着“有有有……”
不忙农活的乡亲们都慢慢聚拢起来，根据先来后到顺序，拿出自己家的小凳子或者马扎排个队。一边展望着今年的收成，一边吸烟打发着这等待的时光。
头一个来的爷们径直坐到凳子上，大发师熟练地拿出破旧的布围裙，熟练地把他的脖子围起来，从脖子后把绳子扎个活结。用炉子里的热水掺点凉水，用手试一试水温，给爷们洗起来头发，他用手戳了一下旁边黄色的六倍洗头膏，抹在爷们的头上揉了揉，瞬间泡沫蹦起来，盆里流下的洗头水变了颜色。用瓢事先盛好的温水一冲，泡沫像调皮的孩子眨着眼睛溜走了。发师拿起毛巾两手一搓，甩在旁边的盆架上。瞬间抄起剃头刀喀吧喀吧地剪将开来。剪落的发茬就像被风摇落的杏花梨花一样，飘落在爷们的脚下。
头发理好了，爷们硬硬的胡茬子，是下一个棘手的难题。发师掏出刮胡刀，拽着那条油黑锃亮的帆布带子，在上面狠狠地磨了几下。低头弯腰拿着锋利的刀子，接着从嘴唇上下刮到两鬓，然后用毛巾拍打下，拽开布围子的活结。围裙秃噜一下掉了下来。发师两只手拽住两个角，在空气中抖一下发茬，尔后搭在椅子的后背上，响亮地拍了一下手，这算一个人的理发告一段落。
这不禁让我想起那个歇后语：剃头的拍手——完蛋。我想，应该就是这么来的。那个时候我心里想下就行了，可不敢乱说。
乡里乡亲的人们，谁不了解谁啊。天南海北地喷起来，能拉到他祖宗几代。没错，大发师是门里出师，家里几代人都是吹唢呐理发的。至于从哪一代做起的不知道，但是至少知道他的父亲祖父都是做理发吹唢呐的，也算是理发世家了吧。听说解放前做这个行当，等去世了是不能入老坟的，属于下九流，但是村里人从来都没有歧视过他。大抵因为他有精湛的技艺和温和的性格。现在想来在那个年代会个手艺，总比土里刨食还是好得多吧？

日子就这样像每年剃去的头发一样往复循环，大发师也渐渐老去。我也小学初中大学的走向外地求学工作直至结婚生子。偶尔和乡亲谈起大发师，乡亲说，这些年的确发生了很多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变迁。但我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很多事情真的就不得而知了。他的儿子多年前在水库洗澡，跳进深水淹死了，他也老了。我啊了一声，那些熟悉的面孔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是的，岁月无情催人老，芳华刹那褪春晖。一晃我从小学到大学，再一晃，人到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