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和他的朋友们

本文转自：春城晚报
世相
老爸和他的朋友们
□ 陆姹妮
老爸这一生，朋友不多。
这里所指，是通常意义上的人类朋友，但是他有过很多非人类朋友。
老爸能歌善舞，年轻时在文工团表演唱歌、口技，有一把媲美专业播音员的好嗓子，热爱文学，向我描述米克沙特《奇婚记》里的浪漫桥段，以至于我马上找来这本小说去读……这样一个人，却少有朋友。他的朋友，始终是那些小动物们。只是物换星移，它们在他身边来了又去，缘分总太匆匆。
下乡大西北，几十年后，老爸回到了故乡杭州。
他养花种菜，把房顶弄得绿肥红瘦。我们问他为什么不再养小动物了，他说怕感情上受不了。但是他被迫养了一只猫，说被迫，是因为有一次，有恶作剧的人，把一只小猫隔着两米多高的铁门扔进了我家庭院。老爸发现的时候，那小猫已经气若游丝。老爸不喜欢猫，但没法见死不救，把小猫的伤口清理干净，灌了一点牛奶，然后把它放进垫着棉絮的鞋盒子。他说：“就看它的造化了。”
生命的脆弱与顽强有时只一线之隔。小猫慢慢缓了过来，日渐强壮。老爸很高兴，但又怕它是母猫，他说：“千万不要再生了，它自己这辈子都是捡回来的。”然而等小猫长到可以辨认公母时，老爸有一次一叠连声地说：“哎呀糟糕，是母的。”我笑：“老爸的噩梦还是降临了。”
老爸把小猫送去医院做了绝育，他长舒一口气：“这下好了，它不用再遭那些罪了。”
有一次，他买菜时看到有个人在叫卖一只大鸟，那只鸟外形奇特，长嘴，长着蓝色调的漂亮羽毛，有仙鹤一样细长的腿，应该是鹭的一种。鸟的一条腿上栓着尼龙绳，绳子另一端牵在那个人手上。那人是在江边偶然捕到它的。那时候还允许活禽买卖。他开价三百元，说：“这是野味，难得见到的，谁买去尝尝鲜。”老爸一听就招不住了，立马买下来带回了家。
回到家，老爸先擦拭它泥泞的羽毛，再解它腿上的尼龙绳。但发现绳系得太紧，而且时间太长，它的半条腿变得像烧焦的树枝一样枯黑，显然是已经坏死了。这时，它冷不防地用又长又硬的嘴啄了老爸一口，幸好只是额头，要是眼睛就出大事了。老爸的额头被啄出了血，我们吓得大叫起来。我很生气，骂笨鸟不知好歹，老爸却说：“它是对人感到失望、痛恨了。”
我们家厨房的玻璃窗外面包着铁栏杆，中间镂空，形成一个铁笼子，老爸把鸟放在那里，想好好养一阵子后送去江边放生。谁知那只鸟犟得很，把新鲜的小鱼送到它嘴边都不吃，连续两天，就那样用一条腿伫立着，冷冷地仰望天空。老爸叹息不已，担心它要绝食而亡了。第三天，窗外突然飞来了一只和它很像的鸟，盘旋往复，不肯离去。独腿鸟便也不淡定了，在窗户里使劲扑棱。老爸说那可能是它的兄弟姐妹，或者就是它的另一半，竟能千辛万苦找到这里来。于是老爸把独腿鸟抱出来放到院子里，它一下就跟它的同伴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