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发现桃花源(5)

可是，王维并没有停留在这个客观的事实上，《桃源行》额外加上了一段尾声，充分表现出一种迷离怅惘之感。王维说：“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曲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到了这里，王维已经化身为那个渔夫了，他一心一意真诚地热爱着桃花源，并不是那些想要到山中观光猎奇的俗辈，所以对于迷路不得复返由衷地感到失落。
他的脑海里只依稀记得进入深山中，沿着碧绿的溪水绕了几个弯儿，才抵达云山深处的桃花林。而现在又是春天了，到处依然都是满溢的溪水，水面上漂浮着缤纷的落花，但却再也找不到桃花源在哪里，不知道要到何处才能再找到这座世外仙境。
经过这么一对比，可见王维的《桃源行》果然是诗歌版的《桃花源记》，整个叙事结构一模一样，看起来只有特别增加渔夫思乡，以及复返不得的心情，其他大体相同。但是，如果只是把散文版的《桃花源记》改写成押韵的诗歌，这一点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甚至还会有人以为王维在东施效颦。当然这种看法是错误的，清代吴乔在《围炉诗话》中曾说：“意思，犹五谷也。文，则炊而为饭；诗，则酿而为酒也。”那么，王维对《桃花源记》的提炼和升华，正是把饭变成酒的魔术，因此把桃花源变得更精醇、更纯净。
早熟天才的精神原乡
比单纯的诗歌艺术更重要的是，从文学史、生命史的深层意义来看，这篇《桃源行》的价值堪称是无与伦比，有几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首先，这首诗篇是诗歌史上，第一篇以桃花源为主题的诗歌，也就是说，王维是开创桃花源专题歌咏的第一人。
你可知道，现代人觉得陶渊明很伟大，但其实陶渊明在他的时代并没有受到重视，死了以后一样地寂寞，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从陶渊明一直到王维，历史已经度过了大约三百年，这期间有多少诗人、多少诗篇，但是居然没有一首诗是对桃花源的专题歌咏，这就说明陶渊明整整沉寂了三百年，并不受重视的事实。可是也正因为如此，王维的这一首诗就意义重大了，他得要有多么锐利的眼光、多么强烈的热爱，才能把桃花源的美好提升出来。在王维之前，可没有人有这样的眼光、这样的热爱。
当然，严格地说，在王维之前，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提到陶渊明或桃花源，只是提到的诗人寥寥可数，而且提到的时候最多也只是在诗里面简单带过一笔，可以说只是蜻蜓点水，无足轻重。相较之下，王维却是以专题的方式，以古诗的长大篇幅，深情款款地歌咏那个桃花源，这是前所未见的创新，代表了王维确实是陶渊明的知音，把陶渊明苦心塑造出来的理想世界给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