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阿娘严苛背后的强大力量(2)

2023-06-08 来源:飞速影视
我的祖母只生了我父亲一个儿子,外加两名女儿。有了我这个孙子后,这个家的地位排序,在祖母眼里,我的父亲是老大,本孙子是老二,祖母自己及其他女性一律都不算老几。家庭以男性为中轴,其他均为次要。男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得天独厚,在宁波人的家族里司空见惯。关键是,最卖力倡导男尊女卑的,并不一定是男人,而是宁波女人自己。是不是传统宁波人潜意识里觉得,家里人是由男人养活的,家族血脉也主要靠男人繁衍?囿于这个原因,宁波人心中,大概有一种很积极的繁衍和生存优先,对此行为中的主力予以特别保全,男性就此有福了。
记得阿娘对我的姊妹十分严苛,一旦发现用门牙咀嚼,或吃东西时发出咂嘴的声音,就会厉言制止,绝不苟且。而对孙子的宠溺,就无条件了。双重标准,就这么不讲理地在家里摆着。炎夏,祖母在哮喘严重的情况下,在归途中,仍不忘为我带一支棒冰。老人家走进家门,浑身是汗、吁喘不止,手里的棒冰早已融化了一半。那时七八岁的我,接过半融化的棒冰,并没有对阿娘有太多的心疼,反而在想,阿娘如果在最接近我家的那个烟纸店买冰棍的话,会不会可以融化得少点?
真正从心头涌起感恩,是我已接近祖母当年的年纪。我发现,那种无所保留、不需交换的情感,哪里还容我去理性掂量。那不是思想后的举动,是很本色的血亲冲动。为了我的愉快,祖母可以完全不相称地付出自己。我这一生中,没有第二个人会甘愿如此。我对着墓碑的跪言,她能收到吗?
阿娘曾对我说,永远不要用有文字的纸上厕所,不敬,那是不好的。即便掉在马桶圈上的饭粒,也应该吃掉,浪费,那是不好的。
有一件事,是我仍在奉化的表姐告诉我的。抗战前,祖父在日本挣钱,小镇上的祖母,日子是好过的。祖父在横滨莫名失踪后,祖母可以用的手段都用尽了,依然查无下落。从此,东洋定时的汇款就断了,家族中类似阶级的亲戚老友继续还在往来。某个正午,家人说,已经望见某师母拎着大包小包,来做客了,而家里早已拮据不堪。祖母从橱里拿出一件水獭皮的大衣,以一个女人的本能抚摸并迟疑了一下,就扔给家人去典当了,再次以一席丰盛的午宴,维持了体面。这就是那个后来告诉我,要把马桶圈上的饭粒吃掉的宁波女人的做派。当时这个家宴的滋味,应是足够丰富了。
我在想,那时的家道变故,若放到今天,看见李师母或张师母远远而来,不为难自家的做法,起码应有五种以上。而当年,我的阿娘不过为了一点点体面,硬是不顾手中水獭皮的滋凉柔滑,那几秒钟的权衡,需要这个市井女人内心有多大的力量呢?(邬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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