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可说丨空阶语，梧桐句，夜雨声声最关情(2)

写夜雨，陆游自叹弗如、推崇备至的“南朝空阶语”来自南朝齐梁间的何逊。何逊《从镇江州与游故别诗》云：
历稔共追随，一旦辞群匹。
复如东注水，未有西归日。
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
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
这首诗也题为《临行与故游夜别》，是一首赠别诗，很有悲情恰似东流水的情深情长。“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两句，写屋外，夜雨淅淅沥沥，滴在空寂无人的台阶上；写室内，灯光若明若暗，朦朦胧胧，一直亮到东方欲晓。这两句真是体物微妙，情景交融，耐人寻味。故而，从诗情诗意上感受，“夜雨滴空阶”，这是离别的夜雨，正替代、演绎着离人的哀愁，正仿佛离人悲伤的泪水——点点滴滴，夜雨声声最关情。

“夜雨滴空阶”一语在唐代最受追捧。戴叔伦写有《赴抚州对酬崔法曹“夜雨滴空阶”》五首，皎然也写有一首《赋得“夜雨滴空阶”，送陆羽归龙山》；杨衡有一首《赋得“夜雨滴空阶”，送魏秀才》；喻凫写有诗歌《监试“夜雨滴空阶”》。从这些诗作看，“夜雨滴空阶”多应用于友人送别，甚至也直接被当成了赋诗的“高考命题”。武元衡《春斋夜雨忆郭通微》有曰：“雨滴闲阶清夜久，焚香偏忆白云人。”刘得仁《秋夜寄友人二首·其一》诗云：
永夜无他虑，长吟毕二更。
暗灯摇碧影，滞雨滴阶声。
道进愁还浅，年加睡自轻。
如何得深术，相与舍浮名？
陆游所赞叹的写夜雨的“梧桐句”，应该是指对于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的概括。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词曰：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这首词，也有记为南唐冯延巳作品的。词里有“空阶滴到明”一句，显然化用来自何逊“夜雨滴空阶”。从“离情正苦”的揣摩看，词作对于“秋思”的抒发委婉含蓄，梧桐夜雨、秋雨梧桐的形象声情并茂，动人心弦。
“梧桐夜雨”的表达深受宋代文人喜爱，晏殊《撼庭秋·别来音信千里》有曰：“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再如，赵长卿《一剪梅·秋雨感悲》有云：“梧桐叶上三更雨，别是人间一段愁。”又如，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有曰：“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