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记忆中回归故里(2)
2023-12-21 来源:飞速影视
这些写不完的情致是真的故乡吗?也许未必,可它一定是作家记忆里的家园,纵然远离,也不时回想。
我记得有一年,站在家的阳台上,那时城里还没那么多高楼,晴空碧日下,能看到远处秦岭的黛青山色。那叠嶂起伏的山的后面,是什么?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很大,而那时的我,都还不曾出过关中平原。
去山的那一边,这个念想让我急切地逃离。岂止我一个,有多少人或自觉或被迫地远离故乡?有人离开后满心牵挂,有人逃离之后,就没想再回去。可真正与故乡形同陌路的,少之又少。就连曾经绝然与故乡切断关系者——比如法国社会学家迪迪埃·埃里蓬,最终也重返家乡,以一本《回归故里》,与故乡和解。“或者更准确地说,与自己和解,与从前一直拒绝、抵制、否认的那部分自己和解。”
我能理解那种逃离,以一种断然否定、羞于承认来斩断和故乡——它代表着曾经的过去、家庭背景、成长环境、自己所不喜欢的一切——的关联,重新塑造一种自我身份,可逃离并不代表过去的一切不复存在。“我难道不是正通过另一种方式,接受我所排斥的自我身份的惩罚吗?这身份一直在我体内存活着,它就是我身体的组成部分。那些我曾经试图逃离的东西,仍然作为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延续着。”——迪迪埃反思。
当然,迪迪埃的逃离纠缠着各种复杂性,不仅仅是摆脱家庭,更有着社会压迫、阶级的对抗,性别身份的认同(他是同性恋),它们缠绕在一起,具象化为“故乡”这样一个概念。
故乡,不仅仅是你出生的那个地方,还是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家庭(族),你的阶层。父亲去世后,迪迪埃回到家乡兰斯。葬礼的第二天,他和母亲翻看旧照片。“这是谁?”他问母亲。“这是你父亲,你不认识他啦?可能是你太久没见他的缘故。”母亲这样解释,可迪迪埃意识到,父亲在去世前几个月,甚至前几年,就已不再是自己憎恨的那个父亲了。而人们之所以执着于对他人的憎恨,原因之一,是因为憎恨一旦消失,痛苦就会袭来。对于迪迪埃而言,“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一种进行反省的迫切欲望,我不可抑制地想要回溯时光,试图理解为什么对我来说,与父亲之间的交流如此艰难,以至于我几乎不认识他。”
迪迪埃想要逃离的,是社会强加于父亲身上的那种他所排斥和厌恶的东西,是他曾经所处的阶层,自己所立足的世界——他的故乡。故乡给予我们一个确定自我身份的坐标,你可能不喜欢它,奋力想把它抹去,可它自始至终,不管你愿意与否,都是你未来一切的起点,你的身上,永远有着它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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