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洱:做一个比较清醒的写作者(15)

2023-04-24 来源:飞速影视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以前读了很多作品,对别人的作品也能品头论足,但当自己写了,才知道并不轻松。吃饺子和包饺子,是两回事。原来是短篇,格非说,这篇小说有意思,就推荐给程永新看。程永新也觉得有点意思,就提了意见,让我修改一下。我改来改去,改成了五六万字的中篇。
那时我已毕业,为此回了趟上海。格非给我找了间寝室。每天下午五点多,格非就来敲窗玻璃,我住在一楼。他问,修改得怎么样了?我也趁机请教遇到的问题。有一天,他看了看稿子,说,这首诗需要修改一下,把“亮堂”改成“敞亮”。他对字词极为敏感。
程永新有时也过来,问我修改得怎样了?他还给我举了一些例子,说的是知识分子在日常生活中闹出的笑话。他提到王安忆的父亲把洗衣粉当成盐,泡泡飞起来了。我当即想到了俞平伯的例子,就是俞平伯扫地,树叶飞起来了,就拿着扫帚追那些树叶。我这么一说,程永新就说,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是缺少细节?吓得我不敢吭声了。修改完后,给了程永新,他没说要发,也没说不发。交稿后我就回郑州了。
有一天同事的妻子问我,说有一篇小说叫《导师死了》,发表在《收获》杂志上,这个作者你认识吗?我才知道发表出来了。稿酬很高,收到一千六百多块钱,我就去买了冰箱。当时冰箱算轻奢商品,是结婚时的几大件之一,单身汉买冰箱比较少见。然后,我就收到了《收获》杂志寄来的样稿。
样稿上有改动。程永新在这加一句话,那加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后来”,他感到小说的叙事节奏有问题。有时候,他也会删掉一句话,更简洁。有一次看格非《边缘》的样稿,是李小林还是程永新在“只剩下……”旁写的批注:两只,打掉一只,读者已知只剩一只。那句话是,子弹把一只睾丸打掉了,只剩下了一只睾丸。
《收获》杂志对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要求。注重文体的作家,他们对字词会有很严格的要求。有些作家,不以文体取胜,有另外的要求。
张英:程永新还说:“当李洱拿出第二篇小说的时候,我已提不出任何修改意见了。”
李洱:不,还会提要求的。他是谁?他是程永新啊。有了这段经历,我对自己的文字要求更严了。《花腔》后来发表在《花城》杂志上,田瑛打电话跟我谈了小说。他说,他从来没见过,除个别笔误,整部小说无须改动一个字词的稿子。接下来他又说,但他还是修改了,有一个地方提到了“老毛”,他把“老”字去掉了,又加了两个字,“泽东”。他问我同意吗?我说,改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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