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新佳作|王剑冰:塬上·春日(5)
2023-04-26 来源:飞速影视
朱秀云说这种草的果实形状就像是啄木鸟,塬上人把啄木鸟叫作鹐棒棒。我拿起一棵没有经过捶打的鹐棒棒草,它确实有着长嘴样的饱满的花果。朱秀云说除了鹐棒棒草,白蒿、野菊、西番莲、红薯花、胡萝卜叶都能敲上,还有拉拉秧、爬墙虎,以及槐树、石榴、月季的花瓣,捶打后也能产生效果。
这个时候,我看到朱秀云又在一块方巾上摆放着花草叶子。曾经的一个时期,捶草印花而成的方巾手帕,成为人们使用最广的物品。它甚至成了表达感情的信物。谁如果得到这样一块精心制作的花布,就一定得到了一片芳馨纯雅的心意。
我拿起那个木头棒槌,还是挺有分量的。可以感觉到,她们每每拿起那根沉沉的木棒,就首先面对了自己温婉的内心。每一件都不相同的捶草印花布,都是塬上鲜活灵动的标本。越是如此,就越是不断培养着才情与性情、美心与美德。这就是塬上人的生活态度,把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当作一种郑重的仪式来进行。
在染色方面,朱秀云说,用石榴皮、洋葱皮、竹叶、茶叶,可以使色泽光鲜,再抹白矾或黑矾水,就不会掉色。如果放进污泥浸一个小时,会更持久。朱秀云说,后来有了染料,如果还想要其他颜色,先用石榴皮汁或者白矾、黑矾加到草叶图案上固色,再根据喜好,放到颜料锅里煮上十几分钟就可以了,而先前捶上去的草叶图案,就成了黑色。
这种古老的印染技艺,应该比蜡染和扎染都要早。我看过塬上另一个女子秦仙绸的扎染,那也是来自民间的手工染花技艺,但比之捶草印花,要先进一些。在明、清直至民国初期,大部分地区的印染技术已经进化到了新的阶段,陕塬上却仍然流行着带有原始色彩的捶草印花。
是较强的地域性隔断了交往与流传吗?翻遍厚厚的中国印染史以及民间印染技艺书籍,竟然没有关于它的一痕墨迹。
一块光秃秃的农家白布,瞬间就变成一块女子向往的花布,这是多么有趣的制作。草随处可采,没有成本,无须花费。为了审美需求,女子们凭了喜好,选取草叶在土布上设计心爱的花样,榨汁渗印,自制出彩,留驻永久的芳菲。那些芳菲缠在头上,缝在鞋上,穿在身上,盖在床上,套在枕上,成为特有的勤劳与智慧的展示,使得封闭的地坑院,有了新的生机。
你能够想到,坑院里鸡鸭早已入窝,小虫子在哪里轻轻叫着,韭菜、菠菜在周围长着,南瓜、丝瓜在院墙上爬着,猫狗卧在脚边。女人忙完一天的事情,在月光下静静摆弄着香花野草,然后就是木棒的敲击。那声音里有多少意趣、多少迷情?或在此时,一曲《眉户调》轻轻哼起。曲调缠绵,随着暗蓝的云气飘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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