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活着,我作证”

2023-05-01 来源:飞速影视
□ 张宗涛
文荟
城市日趋过密,乡村日渐过疏。米寿之年的阎纲先生却决然由首都回到家乡礼泉,在距出生地阎家什字数千米的一家颐养中心安营扎寨,并宣言:“老汉不走了!”
初闻戚戚。一个八十八岁的老人,孑然一身,远辞儿孙,所为何来?顿生挂念。
先生于我有恩。1996年炎夏,我选编十二卷本《中国当代小说精品》时,为请盛名如炽的先生作序,特去求助先生的堂弟阎庆生老师。阎老师是我的授业恩师,闻言说他正好赴京,可以当面陈情,但阎纲先生轻易不给人写序,能不能成不敢肯定。未期盛夏刚过,他便转给我一篇洋洋洒洒六千余言的长序,并告我这是阎纲先生冒了酷暑,接连好多天深入图书馆倾心倾力撰写的。
捧读之下,心竟怦然。那无疑是诗与评论的融汇!先生不独以著名评论家的恢宏和缜密,对中国当代小说创作的时状鞭辟入里,高屋建瓴,情深意长;更以别具一格的思想者视角、诗人气质、散文家胸怀,慈悲而乐观、深情而隽永地表达着他对文学的赤诚热爱和殷切希望。
此前,大约是1983年,还是中文系学生的我就拜读过他一篇为陕西作家把脉疗疾的评论——《走出潼关去》,直触腠理,深入膏肓,发聋振聩,无疑成为后来陕军东征的著名战书,催生了《平凡的世界》《白鹿原》《浮躁》等一批优秀作品。许多年后拜读阎纲先生文集,当读至“我自己暗里使劲,试图把评论和散文嫁接起来,把评论和政论嫁接起来,甚至和杂文、相声嫁接起来,造就一种精短的、散文化的评论文体”,顿然想到了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那本《金蔷薇》,它一经译介,迅即蹿红,火遍了大江南北。
2019年11月23日,我同刘明琪老师相约,一起赴礼泉看望先生。
寒风凛冽,大地萧索。走进永康颐养中心先生的寓所时,他正一头扎在书堆里敲击着键盘。我知道先生这几年身体欠安,诸疾缠身,却未料到竟会如此形销骨立,让我联想到了杜甫,联想到了鲁迅,联想到了闻一多。
坐定之后,先生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跟我们谈起他的文学主张、生活感悟、世事判评。他的眼睛不大,眼球甚至有些昏黄,但目光如炬如电。清癯的脸上浮一层微笑,儒雅,笃定,即便谈起饱受折磨的苦难岁月亦云淡风轻,唯热爱、赤诚、深思、忧患扑面而来,可体可感。“历史在悲剧中推进。”这是先生签在他四卷本文集上的话,言约意丰,话短情长。感铭于心的,是先生谈生论死的一句话。他说:“我不怕死,但我更喜欢活着。活着真好!”先生说这话时,目光是深情的,声音柔软而又沧桑,似乎要穿透时空,又仿佛在打通着生死,在我心里引起一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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