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关头的尤利安(2)

尤利安最为推崇的皇帝是奥勒留，即哲学王，他相信沉思生活胜过实践生活，但也决心承担起在尘世的重担。尤利安登基后，迅速将自己对理想政治和理想君主的想法付诸实施，他公开放弃基督徒身份，返回异教怀抱，发起文明-宗教复兴运动。
书中认为尤利安反基督教的核心不是宗教分歧，而是道统问题。罗马自一个城邦迅速扩张为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帝国，以一隅而凌驾于万邦，为统治帝国，一个可行方案是将帝国境内各民族融合起来，打造一个大一统的文明。帝制取代共和制后，君主制成为打造大一统文明的核心，但罗马帝国没有解决皇位继承问题，进而导致了3世纪的大混乱。以复兴希腊文明为己任的新柏拉图主义和基督教都具有普世性，但二者在如何对待哲学上存在根本分歧，尤利安对基督教最尖锐的指责也正在于其阻碍对智慧的追求。因此，尤利安希望借鉴基督教会组织形式，建立异教教会，完成异教的复兴，并再现昔日罗马的光荣。不过随着尤利安之死，异教复兴的希望最终破灭。

书中从异教文明危机和文明冲突的角度看待尤利安的改革措施，视角新颖。但他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振衰起敝吗？毕竟基督教已经在罗马传播了数百年，逐步战胜了异教信仰，并正式得到了帝国的认可，这无疑是因为在混乱无序的世道中，人生过于无奈，基督教学说更能慰籍心灵，消解痛苦。在中国史上也有许多类似情形，譬如唐代白居易，李商隐等很多著名儒学知识人最后事佛，其原因大约如王维所说：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而更重要的是，正如我们在近代德国宗教改革中看到的，信仰之争背后终究还是利益之争，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的勃兴自有其深厚的物质基础。即以尤利安在安提阿的遭遇看，他驻跸于这个基督徒占多数的城市，试图恢复城郊的阿波罗神庙，并移除附近基督教殉教者的坟墓，但基督徒们聚集于此护送殉教者遗体离开。接着，数日后，神庙被大火焚毁，不知何人所为。
这无疑预示着，复兴异教将面临巨大阻力。
而从尤利安甫一即位，没有巩固权力基础就迫不及待推动改革，并忽视萨珊波斯实力，执意远征来看，虽然他长于思辨，但在政治的技艺上仍欠火候。在没有稳固权力基础和足够支持下强行推行的改革，在他死后迅速烟消云散。进一步而言，尤利安推崇的共和式君主制的可行性也不无疑问，毕竟连奥勒留这样的智者也无法抵挡人性深处的诱惑，选任式继承可能只是镜花水月，如同中国古代的“禅让”，终究会被家族制王朝所取代。因此，可以说，尤利安的改革方案本身就存在致命缺陷，未必能解决罗马帝制的稳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