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辉的江湖男女是不能自已的苍凉(2)
2023-05-21 来源:飞速影视
乱世倾城,江湖载不下情爱
即使写江湖故事,马家辉也没忘情爱的日与夜。你会感应小说与《倾城之恋》的默会,若合一契。也许,只有一个城市的倾颓,才能成全一对乱世男女的安稳渴望。可巧的是,作家接续的正是香港沦陷的时空,哨牙炳也和范柳原一样风流浪荡。只不过,汕头九妹阿冰不是白流苏。她是悍妇治烂仔,一物降一物。正如《水浒传》的招安收编,《鸳鸯六七四》里,阿冰用陪伴和责任,把哨牙炳圈住了。但偌大的江湖,竟装不下小小情爱。阿冰这位奇女子,接了父亲屠狗家业,成日在狗血腥臭中,被男人嘲弄取笑。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她的强悍独立,过目难忘。
她期待得遇良人,但小说却微妙写情爱“不得”。作家捕获的多是情爱的替代品、相似物,如情义、温情、惜爱、爱慕或追随。阿冰和哨牙炳,谓之鸳鸯同命。情感发于惺惺相惜,形影相吊,地狱作陪的温暖承诺。这是两人都不曾有的“奢侈品”。哨牙炳跳车捡手帕,为救阿冰落海,阿冰跳海相救,都是过命恩情。欠与还,是这段姻缘的夯土根基,唯独少了性的吸引。阿冰照着文武庙相士解签的说辞而活,就像《红楼梦》按判词和十二支曲,给定了人生一样。
阿冰仰慕硬汉英雄,偏偏丈夫胆怯软缩。这不合之合,如鸳鸯雌雄美丑,不论外人舌根说道,全是自我选择,要学哪吒肉身还父,能忍才可圆满。马家辉拿捏男女情感的瞬时性,从欲到情,从情到恨,中间又生出无数抛锚、脱轨与出神。责任和欢愉,情与性,总难调和,索性不如自欺。
男女情爱,本与江湖同构,全是水的哲学。所以“浪漫”二字,都是流动形貌。江湖男女,多是唇齿口舌关系:对应包容、硬刚与搅拌几种功能,小说人物大可归于其中。马家辉写江湖处,亦在论阴阳,虽有暴力暗黑,也是人生悟道。
生蛮快活,野性的感官生存
罗兰·巴特曾用“文之悦”,形容可读性的快感。《鸳鸯六七四》如此,它有文本的野性。像永不驯顺的身体,青筋暴起,那亢奋生蛮,是鲜有的。马家辉并不操心方言写作对读者造成“路障”,相反大量粤语用字,俗语粗语,时刻都在指认生活现场——底层丛林,从来不会温吞,更不需要“净水机式”的过滤性文字。作家定要扒给你看看,人生底盘的结石与水锈。
马家辉的深刻,在于他总能在最巧的力点与裂缝,插上一根撬棒。这缝隙,是艺术伦理与现实伦理的分裂处。如契诃夫所说,一个作家在写小偷时没必要强调偷窃不对。《鸳鸯六七四》再现并想象罪恶,也没让现实伦理僭越艺术伦理,并不落道德训诫的窠臼。他在展示陈列、却不隐恶,就像维吉尔在导引但丁游历地狱。在贪欲反噬中,只剩盲目的生存意志,就像跳不过去的“卡带”,鬼畜般上演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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