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默默进行,生与死在悄无声息更替,屋外阳光灿烂山风在吹(38)

2024-01-13 来源:飞速影视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望,深夜的冷空气在他们之间弥漫,屋顶的风也还在刮,这样的风只能在黎明到来时才会消停。谁都不说什么。沉默。其实莫老太并不确定此刻床上的人是否还能说得出话。她在等待。她得承认她在等待,自从如霜去世后,她就一直活在等待里。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闭上双眼,好像累了,然后又睁开。
“你知道吗,霞光?”他艰难地嚅动嘴唇,但吐出的话还算清楚,“我这段时间,一闭上眼睛就梦见我们年轻时候的事情,我从来没做过那么多梦,闭上眼睛梦就来了,有时候甚至都不用睡过去,它们就在眼前晃。这些梦总让我以为自己还能活很久,但我知道时间不多了,一个人不知道生,但知道死,总会有很多暗示的……你会想起我们年轻时候的事情吗?”
他盯着她。
她轻轻点点头,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她确实也常常回忆那些事情。
“你都想起些什么?我想听你说说。”似乎是想证实她是不是在敷衍他,他变得执拗起来。
“很多,”莫老太说,她无法拒绝一个垂危生命的请求。她望向靠床的那面墙壁,那上面镶嵌一面小小的圆镜子,镜面乌蒙蒙的。这是风俗,每个房间都得有一件辟邪的东西,镜子,剪刀,或者一张画符。她盯着那面镜子,沉浸在回忆里。
“春天拾野蘑菇,夏天摘桑葚,秋天挖野山药,冬天垒窑子烤红薯。”她冷静地说。
枕头上的脸挪开一个模糊的笑容。“我以为你什么都忘记了,我这些年老生病,不瞒你说,这些事情,是我在床上想得最多的事情,有时候我觉得它们能给我这把老骨头一点力气,真奇怪,”他说,“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还记得如霜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莫老太说,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上。
床上的人沉默了,慢慢闭上双眼,微弱的呼吸在他的胸口上微微起伏。然后他又睁开眼睛,“没想到她走在我前头了,”他说,“这个狠心肠的女人。”
“我倒觉得她解脱了,有些人活着是在受罪,不仅担自己的罪过,还替别人担罪过。”莫老太说,她眼看着他越来越累,他又闭上眼睛,慢慢的,呼吸又重起来,喉咙里一阵咕噜响,似乎那里有一口气上不来。她知道他喘不上气了。她站起来,掀开他胸口上的薄被子。好一阵子,粗重的喘气才又慢慢平复,像缓过一口气。他显得更疲惫了,灰暗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在灯火下闪闪发亮。莫老太从床头那里扯下一条干毛巾,轻轻印在他的额头上,吸干上面的汗水。
“她……能受什么罪,一个老姑娘,没有比她更自在的了。”莫老太以为他会承认点什么,他却用最后一口气虚弱地反驳。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起来。她知道,她等不到了,假如他不主动说,她是不会逼迫他说的。逼迫一个即将熄灭生命之火的人承认罪过并忏悔,那也是一种罪过。她心里升起一股绝望,宁愿如霜去世前什么都不曾和她说过,那样她会带着一个悬而未决的谜离开人世,她一生的怨恨将会全部落在虚无的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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