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电影《早春二月》:彷徨、延宕和迷离

2024-06-16 来源:飞速影视
作者:金涛
每一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老片总重放光芒。今年恰逢孙道临百年诞辰,他的6部电影构成了“向大师致敬”的经典单元,开票伊始,即告满席。笔者看到,连孙道临的女儿都在影评人的微信群中苦苦求票,这部片子的名字叫《早春二月》。
《早春二月》足以载入华语电影史。时隔58年,旧片重温,依然能触摸到早春气息,它像一叶轻舟徜徉在江南水乡的宁静和隽美之中,无论是编、导和演,还是音、画和服,都体现了第三代导演对中国电影民族化美学风格的理解,抒情和叙事相融合,文学和电影相辉映,交织出一种“清奇之美”,令人回味至今。应了今年上海高考作文题,世间一切事物的价值,终需经过时间之“沉淀”。
人的彷徨
《早春二月》的意义源自文本。柔石原著小说《二月》塑造的主人公萧涧秋,人如其名,小说中描写他是“喜欢长阴的秋云里飘落底黄叶的一个人”。这是20世纪20年代的时代底色:幻灭和沉沦。大革命陷入低潮,知识分子寻找救世之路,新旧社会转换时期,小镇青年探求心灵归宿,在当时兴起的“左翼”文学作品中,这是一种普遍的关注。文学的胚胎是阴郁的,在谢铁骊导演的电影中,增添了“觉醒”的亮色,结尾处理把萧涧秋从芙蓉镇的“逃跑”,改成了主动“出走”,重新投入“时代的洪流”中去。
对于这个“洪流”,影片没有明确的指涉,这也为日后争议埋下了伏笔。但不管怎么说,从文本意义上讲,《早春二月》的改编是成功的。从夏衍为影片的取名,用“早春”来修饰“二月”就能窥见电影对文学的改良,用心良苦。无疑,电影是具有开创性的。首先,题材上,打破了当时电影中“工农兵”占主角的格局。新中国电影创建时期,共生产了769部电影,以知识分子为题材的仅仅13部。《早春二月》无疑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其次,人物上,塑造了知识分子的“彷徨”典型。电影对知识分子的刻画入木三分,以萧涧秋为代表的人道主义,低首于悲天悯人;以钱、方先生为代表的精致主义,高扬着急功近利。人物刻画的重点不是苦闷,而是徘徊。再次,价值观上,碰触了个人主义的礁石。影片塑造的女教师陶岚,是“五四”后新青年的代表,也是新女性的化身,她在片中大胆告白“我就是只顾自己的个人主义”。
在当时的电影语境中,这样响亮的女性宣言,无异于春雷和闪电。
衡量经典的价值,往往在于它的多义性。半个多世纪以来,《早春二月》被人们反复解读,作为“左翼”文学的代表,同柔石的另一部以妇女解放为主题的短篇小说《为奴隶的母亲》相比,《二月》没有囿于阶段斗争视角来揭示社会问题,意蕴却更加开阔,整个故事找不出一个确实的大反角,却有着深刻的悲剧性。萧涧秋的出走,通常被解释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虽然觉醒却找不到出路的迷惘,他同时作为启蒙者和拯救者,背负了五四运动后一代知识分子的时代命题,在救亡和启蒙的双重夹击下,艰难抉择。萧涧秋的复杂,在于其是一个困在时代变革、现实矛盾和伦理冲突中的人。在风起云涌的大革命中,他是游离者,却有着救国的信仰;在觉醒年代的新青年中,他是边缘人,却有着济世的情怀;在传统世俗的小城镇中,他是异乡客,却有着牺牲的品质。那个年代知识分子身上的矛盾和纠结,集中投射在一个人物身上,正如作者柔石所言,昭示了那个时代的精神症候无意识的众生成为荒谬,有自觉的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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