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她的人生就是时代本身——《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展现一个世纪的家国史(7)

2024-06-16 来源:飞速影视
杨先生从小对姐姐即有畏惧之心,九十岁一百岁犹然,心下不服也只有嗫嚅式的反抗。结果是,忆旧谈往的文章,特别是涉及家族旧事的,干脆赌气不写了。她们的关系极密切,敏如先生百岁之后她们还常打电话聊天,聊个把小时是常事。2017年敏如先生以101岁高龄去世之后,杨先生时时想念,其子女也时在念中。另一方面,她想写什么说什么时放松了许多,也是真的。 这也是我觉得她与姐姐或杨家成员之间关系有趣的地方。
但即使到现在,在我看来,杨先生对说与不说的尺度拿捏,还是偏紧。这当然与所处的位置有关,她是当事者,作为记述者,我虽不是做壁上观的态度,但比起来怎么着也属局外人。何况一代人与一代人是不一样的,杨先生的经历、个性、受的教育、她的教养,这几项加在一起,又让她格外注意面向外界时的分寸。这里面当然有对自我形象的关注,只是杨先生对名声的态度,大体是防守型的,——我的意思是说,她对过度的关注总是心存忌惮。她母亲文化程度不高,然在为人处事方面,对她的影响实在不小,她经常提起的母亲语录中,有一条出现频率极高:“人不怕出名,就怕出恶名”。
杨先生对“恶名”的定义,远比大多数人的概念涵盖者范围要大的多。比如回忆家族旧事,因杨家出过很多显赫的人物,她就觉得说多了迹近炫耀;比如和一些名人的接触和交往,说说无妨,写出来就仿佛是借名人以自高,跟傍大款似的;甚至说到中西女校,谈多了它的教会背景,还有那些家境优越的同学,她也觉得会予人不好的感觉。总之读者若有这样的反应,就有出“恶名”的嫌疑,我说杨先生属“防守型”,即在她的洁身自好,宁可不说少说,也要杜绝这方面可能的联想,包括对于讲述动机的揣测。
更多的犹疑关乎她提到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些她敬重的师友,几乎是本能的,她希望至少在自己的讲述中,他们可以被置于某种“保护”之下。“保护”意味着避开一些经媒体有意无意的引申发挥,可能对师友形象不利的讲述,尤其是在现今各种标题党、炒作大行其道的情况下,片言只语,都能演绎出天花乱坠的故事,这是杨先生特别忌惮的。
但是他人怎么说,怎么想,做何反应,实在是“防不胜防”的。对此杨先生特别敬爱的哥哥杨宪益先生的态度是,爱怎么说怎么说。这要归于他的名士派的性格,这样的性格又要部分地归因于他早年在家中近乎独尊的地位,虽然是一母所生,杨先生的地位却不可同日而语,宪益先生的满不在乎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求之于她。我当然希望杨先生打消这方面的顾虑,在我看来,对讲述的真实性负责,一切就尽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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