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托利｜革命的神话

作者 | 萨托利
翻译 | 冯克利、阎克文

正是人类要把国家建成天堂的努力，使国家成了人间地狱。

——赫尔德林

至此我已讨论了民主的理想如何会对其创造物具有建设性或破坏性，但我还没有提及那些以另一个替代的世界为目的的理想，这是打算用来代替自由民主制度的现实和价值的一个所谓更美好的世界。在民主观混乱的时代，这个替代的世界当然总是能被说成“更民主”。但几乎无可怀疑的是，不但现实世界的民主制度，就是它们的理想，也被那些在不同的时间认同于共产主义这一替代世界的人从根本上否定了。
为这种否定找出一个单一原因的解释未免可笑，即使像本书这样把论证限制在西方民主世界的范围内，在从民主向所谓后民主的过渡中，肯定还有许多因素起着作用。至善论只是这些因素之一，它也是一个被不恰当地忽视了的因素。正是基于这一认识，我才不想放过它。我一直说，至善论者打算原封不动地实现理想的企图注定失败，也注定会自食其果。这一结果反过来又会助长一种恶性循环。至善论者把失败过多地归咎于今天这个世界的邪恶，这使他即使不成为暴力的实践者，也很容易成为暴力的鼓吹者。确实， 在今天的世界上，崇拜暴力很难在现实主义者中找到支持，它几乎完全是理想主义者的同类。但无论是分而论之还是合而论之，对理想也可以进行这样的指责。推行乌托邦理想的企图既然从未得逞，至善论者就有可能对民主的理想也不信任。果真如此的话，他就会寻求那些替代的世界，他想像着某种未来的世界，或是把他想像出来的什么美德加之于他自己那个世界所存在的消极面。
在这两种情况下，他的方案都会变成“革命”和革命暴力。
像民主一样，对革命一词也可以无止境地引申。如何把革命同起义、暴乱、反叛、暴动和内战区别开来，把它们同宫廷内讧、政变和军事政变区别开来？革命肯定不仅仅是政变，它也不仅仅是由饥荒、贫困或不堪忍受的压迫引发的起义，也就是说，它不仅仅是反叛或暴动。革命可以导致内战(在革命者与反革命者之间)，但内战本身未必表现出革命的特点，它可能仅以分裂而告终。“革命”的特点在于它是群众支持下的暴力夺权，它导致从根本上重建政体。这当然是对革命行动的一个严格的政治学定义，而不是对革命后的发展或作为一个延续不断的和无止境的过程的革命所下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