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语文学的一次反思,人类需要记忆带来幸存感与危险迷恋吗(7)
2023-05-21 来源:飞速影视
译作选读
兹维坦·托多罗夫曾说,记忆如今已然成为新的偶像崇拜,大众顶礼膜拜的对象。年纪越大,我就越觉得,对于记忆的全球性迷恋仅仅是另一崇拜的基础和必要条件,这就是过往崇拜。这里的“过往”是传统意义上的,作为黄金时代的碎片、美好过去的见证。记忆的主体性和选择性允许我们截取任意的历史片段,而它早就与历史毫无瓜葛:对于某人而言,20世纪30年代也许是象征着纯粹与恒定的失落天堂,特别是在被未知的恐惧攫住的年代。较之于人们不愿意面对的未来,已经发生的过去似乎更加宽仁。过往崇拜还有一个孪生兄弟——童年崇拜,二者相互映射,如同马蹄铁的两端。对自我产生怀疑的当下便休眠于二者中间。作为我们错爱的第二个对象,童年同样在劫难逃,其预想的纯洁同样需要不计代价地去保存,去呵护,去捍卫。无论过往还是童年,都被理解为一种时刻面临威胁的平衡状态,对二者最为珍视的社会正是那些过去总是遭到扭曲,童年经常遭到滥用的社会。
整个因循守旧的当代世界都仰赖后记忆的空气,它试图重现昨日荣光,恢复子虚乌有的旧秩序。屏幕是双面的,能够在上面投射自我恐惧、期冀与故事的,不仅仅是那些站在陷坑边缘的人,还有沉默的多数者的孙辈和曾孙辈,他们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将自己所掌握的往事版本公之于众。这在俄罗斯,这个暴力不知疲倦地循环往复的国度,构成了独一无二的创伤连锁反应,社会由此从灾难到灾难,从战争到革命、饥荒、镇压,再到新的战争、新的镇压,也正是这个国家率先变成了记忆位移之所。对于最近一百年我们所遭遇的,众说纷纭,影影绰绰,像一层不透明纸将当下包得密不透光。
我们家之前有一本剪报,来自曾经风靡一时的杂志《青春》,它陪伴我度过了很多美好的童年时光。那里的诗歌、散文、漫画全部来自另一种日常,和我所处的不无相似之处,却又仿佛发生了偏移或被渲染了色彩。那些剪报曾经令我着迷之处,如今已经匪夷所思——那是一种开端和前景的感受,完全指向未来、迷恋未来。那里的一切都是关于新事物的:关于遥远的北方建筑工地上一箱橙子的故事,歌颂女英雄的打油诗,还有幽默漫画,上面画着一对男女,男的蓄着大胡子,女的留着刘海儿,义无反顾地将老式桌子换成了最前卫的三条腿桌子。苏联情怀要求公民对小市民日常嗤之以鼻。以今天的怀旧眼光来看,这幅漫画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忧伤:年轻人心甘情愿地将精雕细刻、如橡木般厚重的旧世界从生活中抛弃。事实也正是如此: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莫斯科的垃圾坑里堆满了古董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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