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李恒昌《大地上的星光：铁凝创作评传》(6)

二、孤独、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罪及救赎：深邃人性的书写者
铁凝是深邃人性的深刻观察者。铁凝的作品中，纯洁、优美、明净、安静是有的，但是随着创作的不断成熟、不断拓展，其作品的风格日益呈现多样化，其作品意蕴不断丰富，人物形象渐趋多样化，人性内涵也日渐深邃、厚重与丰富。
事实上，即使在铁凝早期的作品中，如《哦，香雪》、《灶火》等作品，读者读到了如孙犁作品中一样的明净、亮丽的人性美、纯洁的心灵美，但是在细细品味中，我们也依然能从中察觉出丝丝缕缕的、内在的忧伤、寂寞、孤独和隐痛之感。香雪在一群姐妹的烘托中走向了小说叙述的舞台中心，但是有意和无意之间，无论是人物语言、举止、话语、内心活动、愿望、祈求 ，乃至外在的肤色，都与姐妹们拉开了距离，有了较为明显的差异。同样，即使在学校了，香雪也与同学有着较大的缝隙，有着语言、物质、审美趣味等的差异。从某种意义上，香雪是个孤独的人，无论是在乡村生活，还是在学校生活中。可欣慰的是，乡村的小伙伴、姐妹们没有因为香雪与她们的差异而遗弃她，反而是在深夜一起寻找，与之同行回到安全的乡村世界中。这恰恰是香雪与这个贫穷、简陋、僻小乡村的最珍贵、最亲切的联系。
这里虽然贫穷、闭塞、狭小，但是这里有永远在一起、永远不遗弃她的姐妹们、亲人们。正如恒昌先生所言的，今天呢，几十年后的今天呢，香雪会在哪里？香雪会变成怎样，那个乡村会变成怎样？可能，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香雪，都经不起“时间的追问”。但有一点是可能的，走出乡村、走向火车所指向的都市的香雪是孤独的。
香雪是孤独的，走出乡村、走向城市的香雪是孤独的，但是童年那曾经有过的记忆是美好的，是永存心中的，是战胜孤独的最大力量之源，正如沈从文一样，那个湘西在心中存留。与香雪相比，安然的孤独才是实实在在、有着切肤之痛的孤独。安然在学校里，无论是课堂上还是作文写作中，都坚持说真话，遭到老师和同学的不理解，乃至每年都评不上“三好”。不仅安然是孤独的，而且小说中安然的爸爸也是孤独的。安然爸爸的画坚持自己独立的审美趣味、独立的画风，拒绝口号式绘画，坚持从心灵出发思考和绘画，不被妻子和周围一些人理解。《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呈现出深层的家庭、女性、婚姻、教育问题。而如何尊重个性、倡导与实现个性教育，让生命自由舒张，这依然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问题。
而在《玫瑰门》，依然有一个深刻的孤独问题。恒昌先生引用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写的话：“生命从来不曾离开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成长、相爱，还是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指出铁凝的《玫瑰门》成功描写了司猗纹一家三代人的不幸经历和孤独灵魂。“所不同的是，马尔克斯描写的所在地是南美大陆的马孔多小镇，铁凝描写的所在地是中国大陆首都北京的响勺胡同；马尔克斯所展示的时代背景是南美大陆的变迁和开发，而铁凝展示的时代背景是十年文化大革命；马尔克斯笔下的主人公多为男性，而铁凝笔下的主人公多为女性。值得注意的是，《玫瑰门》展示的时间跨度虽短，但其人物灵魂的孤独同样具有长期性；其反映的生活时代虽然相对较近，但同样具有历史性和深刻性。”恒昌先生的分析是深刻的，切中小说主题意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