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卦爻辞正训-自序(10)

蓍筮易占，作为一种智力活动、象符游戏，卦占容易，爻占难，《周易》式的爻占尤难。我们现在能见到的先秦古例，如《左传》《国语》所载，绝大多数仅属卦占，实不足观。而《周易》的爻占，诸法谨严而又灵活变化，具体每一爻所象征的人物，都身陷多重编码、多维空间、多重人格的紧密缠绕之中，谋身计事，吉凶相随，祸福相倚，庆者在门，吊者在闾。如此错综复杂的演绎方法，即推法，竟然已出现在三千年前，不由不让今人惊叹古人的模拟、赋义、综合、分析等思维能力所达到的高度！
问题也就跟着来了——
文王、周公，这一对惊为天人的父子，其匪夷所思的渊深且成系统的易学知识和高超的易占术，是怎么得来的？当然不可能是生而知之，但古文献资料又没有片言只语记及周族先人中有过擅易、事易者存在。如此，比较合理的推断是：从商人那里学来的。
先看一下《书经·多士》：“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尔殷遗多士……”文记周公在亲率大军平定三监之乱后，向前商遗民中的众官员训话，警告他们要服从周王朝的统治，免致惩罚。“商王士”、“多士”指已被推翻的殷王纣的众官员。
再看近代河南安阳殷墟出土一条甲骨卜辞中透露的信息：
“丁酉卜，其以多方小子小臣，其教戒？”
（马如森《殷墟甲骨学》辑录，粹1162）
“多方”，指当时殷王朝周边臣服于殷的诸多藩封小国，包括前周西岐。“小子”，指青少年男子，当时专门指称贵族子弟。“小臣”，泛指王朝中大小官员，即上引《书经》中所称的“多士”。“教戒”，指教育，知识传授。卜辞的意思是：
（王）哪一天去学校视察，向官员和各方国来的子弟们训话吉利？
郭沫若释为：殷时邻国，多遣子弟游学于殷。我的理解不止于此，这应该还是一种古老的人质外交制度：各方小国必须遣送宗子及贵族子弟至殷都城，名为游学，即学习当时最先进的文化知识，实亦作为人质。也不排除各方国的贵族精英主动入殷游学。游学的内容，理应包括卜筮，这是当时的显学，或也是必修课。至少自盘庚起，历代殷王都极重卜筮，也都是卜筮高人。殷墟已出土15万多片甲骨，卜辞还要超过15万条，可见殷商时代，卜筮活动是多么频繁。这还只是王室，没有把贵族和平民包括进去。
这一条卜辞，专家考定属于第三、四期，即廪辛至文丁时期，恰当先周的古公亶父、季历父子统治时期。文王青少年时，是有可能被他父亲季历遣送至殷都游学过的。史传文王为西伯侯、殷三公时，也曾遣送长子伯邑考至殷都。周公有没有去过呢？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