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阅读」康震: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文化担当与时代使命(9)

2023-05-01 来源:飞速影视
然而,随着时代、社会的变迁,儒家的礼乐精神不可能永远一统天下,以儒、释、道为代表的多元文化思潮在不断更新着古代文学的内涵与主题,丰富着古代文学的情感智慧。事实上,无论是超然物外的老庄学说,玄礼双修的魏晋风度,还是妙解般若的佛理禅趣,修养心性的宋明理学,最终总是要落实在情感这个本体上,落实在审美的文本里。当作家在追问生命的本体意义时,同时也是在追问情感和审美的本体意义,多元文化的思想智慧就这样在文学情感的世界里彼此渗透、相互渲染,也许正因为如此,中国古代文学的情感世界,虽有绝望却不致毁灭,虽有自由却不致疏狂,虽有浪漫却不致滥情,虽有藐视礼法、睥睨群雄,却不致离经叛道、反复无常,这里既有个体的强烈情感抒发,又有社会理性的自觉遵循,这里蕴藏着难以言尽的思辨与智慧,蕴藏着个体对自然、人生、宇宙的敏感、追问与深情,它们共同沉淀在含蓄蕴藉、温情敦厚的文学文本当中,共同汇聚成巨大的民族情感本体,显示出巨大的情感智慧,对中华民族的情感培育、个性养成、心理建构产生了重大影响,沾溉之功,其泽甚远。
中国古代文学还创造了一个审美的世界,古代的优秀作家们不仅拥有高超的审美鉴赏力,更有高超的审美创造力,体现出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智慧。就审美创造的过程而言,这是言与意的智慧,就审美创造的感受而言,这是滋味的智慧,意境的智慧。
在古代文学家们看来,审美创造的最高境界是得意而忘言,所谓“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真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顾词彩,而风流自然”(皎然《诗式》),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含蓄》)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严羽《沧浪诗话·诗辨》)。
他们共同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具体的语言文字,究竟如何才能创造出最高的审美境界?他们认为,言是文学手段,意是文学目的,文学手段固然重要,但不能因为手段重要而忽略了目的重要。一方面要通过手段到达目的,一方面又要通过否定手段来强化目的。对创作者而言,文学创作最终呈现的美,不是“言”这个手段之美,而是“意”这个作品之美。对接受者而言,要领悟到这个美、这个意,就要披文入情,唯意是求,不能拘泥于语言文字之美而忘记了“意”这个根本之美。
因此,当作家创造出文学作品之后,当读者开始全身心的关注作品之美而完全忽略了文学手段之美时,文学作品的审美创造才真正全部实现,这样的文学审美创造才是成功的。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文学手段只有充分的否定了自己,才能实现文学作品之美,对手段否定的越彻底,对作品的创造就越成功。这是具有鲜明中华民族特色的审美智慧与审美创造观,其思想渊源依然要追溯到儒道两家的文辞观与言意观中,所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孟子·万章上》),“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庄子·秋水》),“语之所贵者,意也”(《庄子·天道》),“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庄子·外物》)。显然,言与意的审美智慧反映的就是中华民族特有的辩证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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