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的有限与超越——《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中的世界理性(4)
2023-05-01 来源:飞速影视
然而事物并不仅是它区分于其他事物的诸特性,还有一些无法说清道明的印象和体验,只能在某一瞬作为“契机”引出觉悟。海德格尔曾带着深刻的偏见说道:仅关注事物与外部的区别与关系却对“事情本身”漠不关心的态度,那种保持理论静观距离或审美距离的态度,即“自由主义”态度,并把自由主义与形而上学或技术之思相连(海德格尔习惯于把他批判的所有思想归为同一种思的不同面相)。在歌尔德蒙眼中,区分并不重要,分娩的产妇、欢愉的爱者、痛苦的死者的脸部线条是那么相似,都是“母亲”的不同面相,都是寻回那神秘的人类之母的契机。
值得一提的是:歌尔德蒙的这个观察,暗合了弗洛伊德在《三匣子的主题》中关于母亲、妻子和作为大地之母的死亡的观点,差别在于弗洛伊德毕生企图建立一种心理科学,而黑塞不认为这是科学的道路。纳尔齐斯说,歌尔德蒙幸亏没做学者,否则他只会成为差劲的学者,即神秘主义者。为了让歌尔德蒙充分地成为他自己,诗人黑塞甚至没有让他从事诗的艺术,而是从事雕塑,这或许是因为人的塑像是世界上最沉默的物;凡是在有语言的领域,纳尔齐斯式的概念理性就会占据优势地位,正如这本小说本身必然是在清醒的反思中写下的。
纳尔齐斯重视歌尔德蒙这个人胜过一切人,但是他说,他不重视歌尔德蒙的思想,因为那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思想;每当歌尔德蒙思想,他就不再是他自己;甚至当歌尔德蒙告解忏悔,纳尔齐斯也没把它看得太重。纳尔齐斯是一个不太宽容的人,他从未偏爱过任何一个不够智慧的学者或修士,哲学家爱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人性所能企及的理想;正是这种爱坚定了价值的尺度,才能公正地对待现实中的人。他的爱从未超出过他的公正,从未有损于智识生活的严格。只要走上了这条路,就必须做到彻底和极致。半吊子的理性最有害,哲学只关心那些最基础的原则性区分,须步步为营,容不得一脚踏空,其道理折损一寸即是前功尽弃,后退一步就是后退无穷。然而对学者非常严格的纳尔齐斯,却对使用形象而非语言的歌尔德蒙格外宽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条路并非生命的唯一道路:哲学的尊严与力量源自于天衣无缝,却存在着另一种人,他们的美反而在于宽松活络;
哲学追求的是密不透风,但也有另一种生活,却是疏可走马。
纳尔齐斯说:“人当然可以不经由想象而思考……思考不借助形象,而借助概念和公式。”这是一种抽象的、疏离的理想。只有当我们退至足够远的距离,才能够整个地看清某些巨大的真理,只有在抽象而出的反思中,世界的诸原理才能够被整体地把握,不因诸现象的无穷差异而迷失,亦不为其无尽争执所左右。纳尔齐斯曾说:他如果没有来到这修道院,他的天性会令他成为法官或政治家。这是因为概念理性,甚至它赖以思维的逻辑,本就是为贯通统摄而被勾连呈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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