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之前的自己,哀悼生命中的失去:心理治疗如何帮助患者走出新冠记忆?(2)

2023-05-02 来源:飞速影视
埃里克的脸被屏幕放大了许多,我能够看见他模糊的棕色眼睛,苍白的椭圆形的脸,他的圆框眼镜和灰色胡子让他颇有学术气息,这很合宜——埃里克,一位来自哈克尼的退休人类学教授,七十二岁,已婚,两个孩子均已成年。埃里克语速缓慢,多次停下来喘气,但他还是大致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他在某天早晨起床时感到身体疲惫,并在这之后的几天内愈发地不适,他的言语变得有些错乱,妻子宝琳娜也开始越来越担心,但埃里克依然无法正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坚持相信“别人会生病,我不会——疾病是懦夫的专利”。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体温在过高和过低间徘徊,并且双腿冰凉,他的眼前开始浮现眩光,但因为自己没有出现咳嗽的症状,埃里克坚信自己患上的不是新冠肺炎。当他的体温攀升到41摄氏度时,尽管没有与他同住,他的女儿还是为他叫了救护车,六分钟后,救护车到达。
埃里克记得自己被放上轮椅,记得“被绑上氧气机和静脉注射抗生素”。在说话的过程中,埃里克突然垂下头,思维仿佛进入了一条无法继续行进的死胡同。我让沉默在我们之间继续。“我和进入医院时的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被改变了。”我的本能反应将让我顺着埃里克的陈述继续追问一个明显的问题:你怎么改变了?但从他缓慢、气喘吁吁的言语中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思维中有很多黑洞,我不想让他感到更加沮丧。因此,为了让他理解拥有这种异样的感受也是正常的,我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当然,你肯定改变了,你昏迷了很多天,喉咙里插着一根可怕的机械管帮助你呼吸,你住在轰鸣而炎热的重症监护病房里,周围的人被包裹在太空服一般的防护服里,你怎么可能不改变?”他提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们的谈话继续进行,他的精神略微好了些,说道:“如果你想设计一套系统来恐吓像我这样的老年人,就把一根管子插进他的体内,并且不让任何他认识的人、爱的人在他身边……”说到这里,他的身体开始抖动,好像身体的记忆正从他眼前闪过,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最可怕的是他们给我插管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自己正在溺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下意识地,我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喉咙处,感受着能够自由吞咽的宝贵,他所叙述的经历让人感到真实的害怕。讲完了自己的经历,他还是流露出了天然的乐观:“当我能够自主呼吸的时候,我哭了,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我的生命被改变了,但也被拯救了,我想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依据这一句话我向埃里克提问:他是否希望我们的工作能帮助他应对这场疾病带来的创伤,同时也帮助他认识这场疾病将对他人生的进程带来怎样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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