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但汉松谈美剧《英文系主任》:中美两国大学英文系的共通点是“浓厚的末日感”|专访(10)
2023-05-02 来源:飞速影视
但汉松:你说的没错,美国大学中文学和翻译、语言学是不同的科系,实际上它们的学科属性也确实差异巨大。国内情况不太一样,是因为我们建国后学习的是前苏联的高等教育体制,把语言学、翻译等都放在了英文系里。而且,中国目前办学规模最大的专业,其实就是英语专业——几乎每个学校都办。可能因为之前外语类毕业生比较好就业,所以中国英文系的体量特别大,不仅总体学生人数多,而且老师队伍也庞大,因此就存在船大难掉头的问题。如果将来英文系越来越冷门,英专学生锐减、毕业生就业数据难看,就很可能意味着有大量英文系的师资面临着转岗,同时严格的学术考核体系也会让青年教师更难以晋升。这是我们的英文系危机感中比较有中国特色的地方。
界面文化:刚才我们聊到了美国大学英文系新一代教师把新的教学方法、新的理论引入课堂的问题。在你的教学经历当中,国内的英文系有受到这种新思潮的影响吗?
但汉松:应该说有非常大的影响。中国的英文系想在大学学科建设中有存在感,就需要把时髦前沿的文学理论引入到研究和教学当中。金智允在剧中不乏骄傲地说,“你知道最近三十年,英文系的学术期刊上都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有情感理论、生态批评、数字人文、新物质主义、图书史。”她说的这些,就是国内英文系青年学者乐而不疲地去学习的东西,因为如果没有这些理论加持,你就申请不到好的项目。一份好的社科项目申请书的前提,就是你的学术前沿性如何。所以当然要和国外英文系的最新研究接轨。
还有一个比较大的问题是“理论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过一股理论热,德里达、福柯等人把法国思想带到美国高校,引起了巨大的影响。但新世纪之后,那些理论大师渐渐退场,我们出现了一种“理论之死”的焦虑。大家不知道接下来要追寻什么样的研究方法。而且,现在很多在海外获得文科博士的年轻学者毕业后回流到国内高校任教,所以这种理论同步性还是挺高的。
界面文化:你作为一位英文系老师,如何看待这种理论热,或者说如何看待解构文本和欣赏文本之间的关系?
但汉松:我认为,本科阶段和研究生阶段要区别对待。南大的优秀本科生往往很有野心,他们阅读面广,热衷于各种理论。这些年轻人写学期论文都很“内卷”的,动辄引用德勒兹、德里达、福柯或拉康。但我自己教英美文学的时候,还是觉得如果学生缺乏足够的阅读积累,不应该去多谈理论。如果你连《白鲸》和《荒原》都没有从头到尾读完,却热衷于批判梅尔维尔有厌女症、艾略特是恐同,这有什么意思呢?那相当于把文学欣赏变成了一种意识形态批判,它是一种对文学文本非常机械暴力的拆解。这些作家到底是不是厌女症或种族主义者,这当然也重要,但归根结底,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文本当中写了什么,他们的文学作品有怎样的审美维度。所以我特别鼓励学生用去细读文本,本科生阶段理论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先看懂,先有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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