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同在屋檐下(5)

出院后的公公开始丢三落四，还大小便失禁。他羞于让我刷洗，常把衣裤藏起来，我总再三跟他说，爸呀，我们老了还不知赶不赶得上你呢，就这时候用着儿女哈。公公这时候总捏着袄襟儿，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那次，下班回家，看他居然把电饭锅放在液化气上，烧着了塑料底才跟孩子一起用嘴这边那边的吹。最后还是报废了那个价值不菲的电饭锅，看着公公不安怯怯的眼神和受了惊吓的孩子，我终是欲哭无泪。没闯大祸，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公公73岁那年秋天，一向食欲很好的公公开始挑食了，而且多年的烟酒也不沾了，爱人带他去医院检查：肺癌晚期。

四
俗话说，人生光景三节四节的过，没有遭一辈子罪的。大义上我能明白，可是面对公公，我却无法超脱。
公公自己也不甘，说人家传瞎话。原是北街上一起晒太阳的老姜头，说公公得了癌症让他听到了。老人虽知属于他的时日不多，依然每天接送孙儿上幼儿园，空闲依然掐弄院里的葡萄须儿，力所能及的活儿他都抢着干，直到再也干不动了。
公公卧床不起的寒日里，赶上姐姐教的初四毕业班终考将临，哥嫂养的土棚鸡正离不开人手，我也是硬着头皮跟单位要了40天假陪伴、照顾公公。喂水喂饭、涮洗尿布，听公公一遍一遍倒磨来倒磨去成了日常。记得我锅上一把，锅下一把，忙活着给公公做他想喝的羊肉汤，儿子接完了爷爷的尿液，从炕上跳下来，仰着脖子瞅着我，摇着我的胳膊，带着哭腔：“妈妈，爷爷就这样躺在炕上也好，不让爷爷死，不让爷爷死啊。”面对刚刚对死亡有了定义的七岁娃娃，面对一日不如一日的公公，我心里充满了无限酸楚。母亲赶来，给公公做好了送终的衣服。她看着我消瘦的黑脸庞，摸着我冻得通红的手，声音哽咽：你是家里的“小老生”，真没想到能遭这个罪。母亲当然知道，公公待我比亲闺女还亲的！
天意难违，公公到底是没吃上过年的饺子，带着对生的无限渴望和眷恋，腊月二十那天，去了。三叔和堂哥几个也赶回老家送公公最后一程。
那天，风大，雪大。爱人在公公的灵枢前嚎啕大哭，长跪不起；孙子哭追着灵车跑出好远好远；凤婶子撩起袖子，揩着眼泪，喃喃自语着：你个糟老头子，这才过几天好日子啊，你就不能看着孙儿长大？好人啊，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