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世界‖刘晨强：母亲是一条河(3)

摄于队长的淫威，没人敢替母亲说话。看着母亲决绝地远去，几个平时和母亲要好的姐妹互相看看，隐隐地感到不安。
不知队长最终是良心发现，还是其他原因，批斗会最终没有开。母亲说，如果他真批斗我，我就给他说说理，问他家有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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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62年，日子更加艰难，乡亲们只能靠野菜、树叶充饥。母亲常给我念叨当时的情景。她说春树刚刚爆青，饥饿的人们就盯着芽孢展叶；春草还没放绿，人们便到地里逡巡，满地都是寻找野菜的眼睛。吃完了白花菜、老鸹筋、马齿苋、车前草，就吃曲菜等难入口而又不能不入口的东西。曲菜苦啊，少吃点还行，当饭吃就难受了，难受也得吃，总比饿着强。
母亲说，有一天早起挖曲菜，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觉得天亮了，背起筐来就走，走了几步便很奇怪大月亮地，怎么前后没人呢？要是往日早起打菜的早走成溜儿了。那天是那么静，静得能听到邻家骡马吃夜草时悠然的咀嚼声。谁家的狗叫了两声，见没动静又静了下来。母亲意识到可能起冒了，但想到近处已无曲菜可打，还得赶到五里地外丁庄的台田沟里去，便又上路了。等背着满筐曲菜回来做熟了饭，鸡才叫头遍。
母亲说吃野菜吃得胃里冒酸水，打嗝都是苦的。
为了解决一家人的穿衣，母亲学会了纺线、织布、裁衣裳。这也真难为了母亲，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硬是被生活逼出了一双巧手。她干什么都有模有样。她剃了各种鞋样夹在包囊儿中的旧书里供婶子大娘们来选，炕上经常坐着邻居让母亲裁衣裳。母亲裁衣时比了又比，尽量让剪下的边边角角够材料，让她们拿回去以作它用。人们都说母亲热心母亲好。虽然当时很忙很累，母亲仍然不厌其烦地帮助别人。说起忙累，那真是撂下针线拿剪子，撂下筢子拿扫帚，母亲起早贪黑似乎没有一刻空闲的时候。她就如同一只不停地旋转的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打着；又如同一匹没有驿站的马，不停地奔跑，哪怕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直到站立不稳。
母亲说，一天早起在织布机上又熬了半宿之后，想到该做饭了，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织布机上下来。脚还没站稳，便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连忙扶住织布机，大睁着两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天明明亮了呀，母亲急坏了，后来意识到可能是连轴转的劳作眼睛用过了力，便咬着牙睡觉，后来才慢慢恢复。
日子就向村东头的那条鸡爪河，弯曲清寒，瘦瘦地流过春夏秋冬，虽然磕磕碰碰，但一直往前走。它走过了母亲的青春，也走过祖国那一段段艰辛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