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兴:在不同的语言中流亡,寻找相同的“情感教育”(3)

2024-06-17 来源:飞速影视
陈传兴:在这之前,我比较想先了解你刚到巴黎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会有人来接你吗?
张博:我当时找了一个朋友来接我的。
陈传兴:所以你下飞机以后就是有人接,然后住的地方也不成问题吧?
张博:我住在巴黎高师的宿舍。
陈传兴:(读者朋友们)你们看,他一下飞机就到了天堂,而我一下飞机是下了地狱,所以我们完全不一样。而且你那时候可能不会觉得巴黎是异国他乡,而会觉得是另外一个国家。但对我来讲,一下飞机我的行李不见了,然后去办手续,那时是一个法国人在帮办,我不像你们。我之前在北京遇到董强老师,我是1986年回到台湾,董强老师是1987年去法国(张博:我是1987年出生的)(笑)。所以你看,从在北京见到董强老师,到现在我在南京和你交谈,隔了两个世代。
会讲这些,是因为巴黎最重要的思想界代表,比如说萨特、波伏娃都曾经住在高师宿舍。你一去就住在那种像是雅典神殿一般的宿舍,而我根本是居无定所。而且那个时候连租房子都不容易,人家不愿意租给我们,种族歧视很严重,严重到让你立即感觉到你根本是这个地方的“他者”。当你面对黑人、阿拉伯人的时候,你又觉得自己是他者的他者。然后阶级又不一样,我就试着把自己跟故土间的联系彻底斩断。
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融入法国,那就像你刚才提到的,你会经常跟朋友喝酒、吃饭,可能玩到大半夜,我大概到了第三年进入了艺术学校学摄影,那时才真的开始学习,认识什么叫做巴黎人,什么叫做法国人,他们的生活怎么样,那个时候就慢慢融入。
你们这代应该有蛮多国内的人去到巴黎,我们那时候,从1949年到1960年,林林总总加起来不到100个,黄脸孔很少,中国人当然更少。所以我一过去,马上决定绝对不讲国语,最主要是想要融入。你是用一种很愉悦的方式,我是有点自我虐待的方式,强迫自己绝对孤独。
你大概一开始没有念语言学校,我们一定要念语言学校,交了钱很兴奋地去了,然后第一堂课教你“这是一只狗,这是一只猫”。你想想看,过了三天你还待得下去吗?
当然就是包裹拿一拿回到巴黎,到了巴黎猜想环境应该会好一点,就去注册索邦大学的语言学校,跟之前同样的把戏又开始,我疯了。虽然巴黎念书不要钱,可是语言学校要钱。
这时候,最好的解方就是买一份报纸,然后买一两本小孩子念的文学书,法国有那种适合从三岁一直到初中生看的读物,小小一本。然后带着报纸,带着一本字典去咖啡厅,反正你叫一杯咖啡,也不会被赶走,而且还不断给你水。然后你就听着旁边人在讲话,聊天、骂人、调情,很快地你耳朵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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