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问《秦颂》——一场未及充分讨论的文化思想事件(上)(6)
2023-04-24 来源:飞速影视
西方电影一般不会去正面表现希特勒,他们拒绝在他身上制造认同感,他们将希特勒塑造为怪胎,无论卓别林《大独裁者》(1940)、昆汀《无耻混蛋》(2009),还是索科洛夫的《莫洛赫》(1999),它们要么让希特勒显得可笑,要么让他在镜头前给人以强烈的不适感。哪怕以秘书视角拍摄的《帝国毁灭》(2004),虽然纪实化,但也很少给予观众充分移情的机会。当然嬴政是古代人物,希特勒是现代人,但他们在各自语境中具有差不多的象征意义。
从这个角度来看,《荆轲刺秦王》的嬴政形象倒与上述西方电影有异曲同工之处。嬴政扮演者李雪健制造的形象阴阳怪气,似乎被先祖遗训、童年阴影和恋母情节所折磨、所构建。这略显猥琐的扮相反而接近历史记载。影片也从历史中梳理出了人物的命运逻辑,对嬴政的展现富有精神分析色彩,这十分难得。燕太子丹、赵王被设计为自私、嗜血的人,是被异化的统治者,无论秦王还是反秦的人,影片都未将他与观众建立一种认同的关系,体现了非常精明和恰当的政治伦理。
但《荆轲刺秦王》在某些方面仍然遵循《秦颂》的线索和历史理解,整部影片贯穿着天下、权力和人性之间的紧张,他们都在思辨所谓天道。《英雄》也在思辨。我感觉它们对天道都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陈凯歌在访谈的时候,曾将秦王的天下观和当下的地球村来作比,当然这是脱离了文本的发挥。到了张艺谋的《英雄》,则非常简单粗暴地结束了这份纠结,直接让刺客向天道的代表嬴政下跪。
《秦颂》中高渐离希望嬴政遵守天道,不滥杀无辜,但嬴政认为他所认识的天道是肤浅的。一切都是天道实现的必然代价。实现天下大同的道路不可阻挡,这是某种历史必然性,是我们非常熟悉的哲学。在《秦颂》的最后,嬴政虽然失去了女儿和朋友,但他一生所致力的灭六国事业完成了,高渐离行刺时被瞬间制服,高说,历史会记载你的登基大典上还被我行刺,嬴政说你错了,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天道就是胜利者的脸。他用剑刺向高渐离,帮助垂死的高渐离结束了生命。如前所述,导演的历史态度是超脱的,既然如此,他可以不必让文人的结局处于如此委顿的局面,这样至少能增加知识分子的人道主义信念感。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历史如此,现实如此——这是周晓文导演与我的对话中所表达的态度。
在与导演的交谈中,他讲述了他的阅历,他从1970年代电影学院毕业后所遭受到的艰难险阻。他还讲述了最近几年的经验,他发现大家无论如何,现实是很难改变的。重要的是,他谈到他和其他第四代、第五代导演不一样的地方,他认为第四代导演要表达“现实要像电影中这样该多好啊”,第五代表达的是“中国人要别像电影中这样该多好”,而他的态度是,“历史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变不成别的样。”“中国人是什么样,你选择不了,你只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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