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奇逸:诗人的平衡——屈曹陶李杜王白欧阳苏高下论(13)

2023-04-26 来源:飞速影视
杜甫更愿意苦携家人随政治与权力的某个中心而驱动,这除了他的理想与某些天性外,还应与他不置田产有些关系。读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最后一句“便下襄阳向洛阳”的自注:“余(杜甫自谓)田园在东京”,知他在家乡似是有田产的。其祖其父都曾为官,一点儿没有田产是说不过去的。有田产而去傍依官家,这应是他的天性与理想了。《旧唐书·文苑》有杜甫传,言其天性“甫性褊躁,无器度,恃恩放恣……甫于成都浣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啸咏,与田父野老相狎,荡无拘检”这段文字虽不见得百之百真实,但大体应是可信的。其间可见,杜甫不太可能成为陶渊明样清心寡欲于田亩的田舍翁的。“恃恩放恣”可见其对官家与权力是很感兴趣的。“荡无拘检”,这哪里是守得住荒第土舍,素琴村酒来度华年的。从这段记载还可知,他在成都是没有田产,只是在房舍周围种了些树荆与竹茅。
倒是他已人峡,到夔州了,反而买了四十亩果园,又租借了一些公田。“老夫自汲涧”;“细雨荷锄立”起来了。但终于守不住田亩,弃之而东去。
东坡在各个流落处广置有田产。陶渊明在家乡亦小有田产。有田产便能不依官吃饭,所以东坡、陶渊明与杜甫相较,苏、陶对官方就较优游,从容。而杜甫一俟严武逝去,高适早卒就大感失依,千重异土烟水,万叠故乡云山在眼前冉冉升起,心荒神歧,便常有“恒饥稚子色凄凉”的感觉了。
(十二)
杜甫终其一生,都把成都作为异土看,这除了他家乡观念强,在成都没有田产外,更重要的是他潜意识中根本没认为务农可实现其理想,可致君尧舜上。他认为只有官场才是前程与!理想实现之地。所以他与陶渊明一样,家乡纵有田业,他却不愿意回归。当然陶渊明返回家乡田园,也不见得认为田园就可以实现其理想。但至少觉得比官场伸头乱碰要好得多。杜甫却觉得官场伸头碰着感觉好些。说得好是杜甫能伸能屈,是真正的大丈夫;往不好处说,杜甫比陶渊明脸皮要粗厚得多!
杜诗“倾人聊进身”,已有苟且人生的意味了,所以要说杜甫全为理想在官场混,也还不是。
从早年杜诗看,杜甫本来一生是想在官名与诗名上双双猎胜的,可现实社会与他的禀赋偏偏要把他投出官场之外,只准许他在诗歌上猎取名声,名声还只能是身后与历史上的,当时还不能暴得。这就是我在前面《东坡怎样突围》一文中指出的“优异者必被抛出现象”的作用。
(十三)
东坡居于陶、杜之间。他不能象陶渊明样留居于乡间的田业;他也不像杜甫一样,每到一处无田产而只依附于官家。这样,东坡比陶、杜两者都要活动些,可立于官场邀利禄,也可退归田园而泊然自守,进退均可知人事尽天命。东坡一生的认识中,既有沉迷于宦海的贪惑;也有逃离政治那鬼影闪动,妖风乱惑的解悟。东坡就是离开了政治中心,向四方八面的人去信函,时时都说“闭门食淡”了,可心仍悬系于政治之上,仍在静静中搏搏热跳不停,暗中深窥天下大政与方向。从心里说来,他东坡一生最贪的就是“闲”,却又离了官场心中最不是滋味。他一心最盼的是名,可到了能扬名的官场,般般心事却只能去夜里——惯剪残灯读痛史!最后,他还是利用了“佛”,与社会与政治都拉开了距离,又都保持了关系。好长一段时间,他虽是政治的在场者,却又不是积极的参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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