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三原）邓厚忠：沉潜静观人生天地间的尴尬与超拔(24)

——《月亮，杯子及其它》
尤其是对处于汉语言文字特殊背景中的诗人来说，语词的倾听、语言的寻求似乎又多了一层尴尬和苦痛——
……文字搅乱视野挑起纷争／令人头昏目眩／有史以来文字独领风骚／被过分地溺爱／打倒一个文字便等于杀了一个人／伤害一个文字便等于伤害一颗心／在神秘的中国／文字还被神圣地悬挂着／粒粒文字恍若圣者的目光
人生下来血迹未干／人死之后尸骨未寒／第一个赶来问候和辞别的便是文字／文字精心地把人包装／左驰右纵的笔画中／人必须小心翼翼地歌唱微笑饮食寒暄／认识文字书写文字是做人的开端／从一个文字出发可以测出人的命运／中国人说文字是人的脸／读错一个文字写错一个文字罪可坐牢杀头／文字威胁着人的一切／稍有失足文字便逮住人／给人带上镣铐和枷锁／使人永远走不出满是文字的档案
文字淹没一切／文字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尽可能剥掉身上的文字／剥掉一个文字便少一份罪恶／剥得只剩下阴影的鸟为妙／不携带文字／人便可以在空中飞翔水中行走火中舞蹈／花朵、流水、星星、草垛不携带文字／他们都很美丽

——《静静的光芒使夜晚露出破绽》
这看似有些夸张和荒诞，其实是非常深刻地道出了追寻语言实现言说的艰难。“语言文字也许不是诗，但它是原诗”。诗必须在语言文字中产生，因为语言文字保持了诗的原始本性。因此，我们说三原在《静静的光芒使夜晚露出破绽》中所作的“词的发音诵读练习”就别具一番诗性的意义：
理 伤天害理的理／路 走投无路的路
凉 世态炎凉的凉／月 水中捞月的月
梦 同床异梦的梦／石 落井下石的石
己 身不由己的己／人 用心杀人的人
生 死里逃生的生／水 望穿秋水的水
道 歪门邪道的道／众 乌合之众的众
天 无汉无天的天／字 咬文嚼字的字
歌 四面楚歌的歌……
3．正是上述对言说的苦苦追求和最终实现，三原这些长诗在对世界的呈现、衍化和敞亮过程中，在对“我”及诗人作为“人”的自身显现、自身敞开和自身领悟的过程中，不仅重现了神性的光辉，也不仅赋予了居所的诗性和诗意．而且使这组诗歌本身具有了浓郁的“思”的色彩。诗人那凝神于专一的思想，的确像一颗星星，静静地伫立于黑夜笼罩下的世界之空。换句话说，世界的得以敞亮、“我”的得以凸显，神性光辉的得以重现，在某种意义上说，无不来自这“思”的星月的照耀。“一切冥想的思都是诗，一切创作的诗都是思。”思与诗是邻居，思与诗更是一体两面，有如海德格尔所言：“诗的创作和思一样以同一方式面对着同一问题。”这可以说在三原长诗里具有充分的体现。当然，在三原那里，我们很难说已经达到“思走向我们”的自在境界，或许只能说是“我们走向思”的开始，正如他诗中说的——“我要推开杯子闭目沉思了”，但也正是在这“走向思”的过程里，我们一面听见了生命存在的闷闷锣声，另一面也听见了死亡来临的咚咚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