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既渴望亲密,也渴望距离:共同体与现代社会的伦理秩序(10)
2023-05-01 来源:飞速影视
起初是宣传,然后是暴力。
霍弗比阿伦特更早区分了“行动的人”与“思想的人”,认为政治行动需要集体,而思想更孤独。他比福柯更早地看到了看似无用的军事操练的规训作用:踢正步是用集体行动取代个体思想。他说知识分子是“言辞的人”,其中一些是个人主义的思想者,强大的独立性迫使他们与一切集体保持距离;另一些其实是“以言行事”的行动者,而群众运动的领袖,经常曾是缺乏天赋和创造力的言辞人和文艺人。政治上,实力与野心不匹配常常催生残酷;而拥有文艺梦想的平庸之辈,更想把贫乏而膨胀的激情强加于众。政治权欲作为追求承认者数量的较低劣的权力意志,是更贴近生命、最透彻的权力意志不得满足时膨胀出来的。
霍弗说,集体运动必然抑制个人的创造性,要等运动过后才会释放出被压抑的个人创造力。这种压抑会导致运动中的社会在科学与管理技术上依赖于模仿外界。他如此评价苏联:“如果外界不存在自由社会,他们会发觉必须用政令建立出来。”那些满腹才华的人,例如弥尔顿和斯威夫特,在强调集体站队的时代常沦为小册子写手;他们在狂热年代的政治立场如今只被思想史学者所知,他们晚年的文学杰作却广为流传后世。一些例外也能证明规则:能够在集体疯狂时代创作出真正的艺术而非政治宣传品的人,多是脱离时代的孤独者,例如赫尔曼·黑塞是怀着对同时代的遥远的关怀与轻蔑,写出《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和《玻璃球游戏》的。黑塞在一战之前就离开了德国,远比直到希特勒上台才出逃的人早;逃离纳粹的德国艺术家们仅仅流亡是不够的,还要能从孤寂中创造出一个未来。
赫尔曼·黑塞。
然而,霍弗并未完全否定狂热者的心理类型,因为这种否定旧我、渴望新生的激情,也正是移民者、拓荒者的激情。如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所言:在“工作的狂热和对快捷、新颖、陌生事物的热爱”中,其实有“逃避、厌倦、遗忘自我”的渴望。这是否也构成了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的另一层较隐秘的关联?霍弗认为,中间阶层大多活在非历史的“日常”中,是稳定的因素而非突变的动力;一个社会的历史由它的上层和底层塑造,“这些被遗弃和排斥的人往往是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原材料。”只有旧欧洲的弃民们,能够远涉重洋在新大陆创造出奇迹。以色列人出埃及抵达“应许之地”的故事,是每一个想要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者的内心史诗,这与奥德修斯的归程截然相反,归隐还乡的渴望中内含着对日常的渴望。其中一处细节引人深思:他们在旷野中走了四十年,生于“恶世代”的这批人无一抵达迦南,只有后(新)人能够来到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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