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新刊|宋剑华:“生”与“死”的灵魂对话——重读何其芳的散文《墓》(7)

2023-05-21 来源:飞速影视
“在那枝叶覆阴之下有着青草地,有着庄严的坟墓,白色的山羊,草虫的鸣声和翅膀,有着我孩提时的足迹和欢笑和恐惧”(《梦中道路》);“突然间我们王国变成了坟墓。那一抔之土并不是一个点缀,这里的沉默与和平环绕着它如群星之于太阳,对于你,墓中人呵,我不过是一个过路客而已——对于坟墓,白发和红颜有什么分别呢”(《蚁》),等等。无论废名还是何其芳,他们描写“墓”或“坟”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在表现一种赞美“死亡”的颓废意识,而是在讴歌一种“生命”超越“死亡”的精神追求。对于信奉道家生命哲学的他们而言,“墓”与“坟”其实不过是一堆普通的黄土罢了,说穿了也就是道家生命哲学中所说的“无”,“黄土”与“无”又有什么好可怕的呢?
“死亡”是生命最为公平的一种表现,这使我们完全有理由去推断《墓》的创作主题,无非是在借一个“死亡”少女的故事,去阐释《庄子·至乐》篇中灵魂不灭的“物化”思想:“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玲玲虽然“死了”,但她“物化”后的灵魂却得到了绝对自由。所以在现实世界中已经迷失了方向的青年雪麟,才会从玲玲那里捕捉到了一缕“幸福”而“满足”的“天堂”之光。因此,玲玲期待“爱情”的故事叙事,也在陡然间变成了雪麟寻找“希望”的故事叙事;这种巧妙的转换不仅提升了《墓》的艺术魅力,而且还大大强化了它的思想主题的深刻性。对于散文《墓》的阅读理解,我总觉得现在研究者的艺术嗅觉,好像远不如与何其芳同时代的那些学者,至少他们能够透过“爱情”的表象,看到这篇作品的本质所在。
比如有人说《墓》所“表现的灵魂是那样深刻,那样辽远,在描写上完全是诗的完成,每一句句子写上都使人沉思,使人深味”。更有人说何其芳作为一位“沉默的观察者,生来具有一双艺术家的眼睛”,他写《墓》能够把“把无色看成有色,无形看成有形,抽象看成具体——同在铺展一个故事,何其芳先生多给我们一种哲学的解释”。是的,《墓》是哲学的,何其芳也是哲学的;我们理应从哲学的角度,尤其是中国的道家哲学,去重新认识散文《墓》的思想艺术价值。
《墓》写得凄美而不绝望,这与青年何其芳的思想状态密不可分。青年何其芳的“出世”意愿十分强烈,以至于学界有“两个何其芳”之说。青年何其芳与他同时代的知识分子,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由于青少年时代他一直都生活在四川万县的大山世界里,即便是时间已经到了20世纪20年代末期,他竟然还不知道中国社会曾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后来到北京去读大学,一方面受北平市民那种悠闲的生活氛围影响而不问世事,另一方面又受京派文人那种宁静致远的创作风格影响而向往自然。这两种外在因素与他内向的人格融和在一起,于是便形成了他“世上的事情都使我厌倦”的人生价值观。他说“我是怎样从蓬勃、快乐,又带着一点忧郁的歌唱变成彷徨在‘荒地’里的‘绝望的姿势,绝望的叫喊,’又怎样企图遁入纯粹的幻想国土里而终于在那里找到一片空虚,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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