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世界‖刘晨强：母亲是一条河(12)

那天当我从胡同口回去把毕业回家的决定告诉母亲时，她是那么的高兴，不停地在我跟前走来走去，而后又不安地看着我说：“留在城市好，要不就留在那儿。”为了让母亲心安，我谎称说刚接到朋友电话，留在廊坊的名额取消了。她这才高兴地又像是安慰似地说：“回来好，一家人在一起，凡事有个照应。”
我回乡后先在一所农村中学——巩固庄中学教书。母亲又开始四处托人给我张罗对象，见了几个不成之后，母亲没有像别的老人那样催促，反而安慰起我来。她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缘分没到，不能太凑合，怎么也得找个差不多的。”
等她有了孙儿后，孩子还没出满月，她就在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抱了孩子遮着挡着坐在胡同口的石头上让人们看。对门的张喜媳妇看见了说，你看把二奶奶高兴得，快抱回去吧，别让风吹着。母亲一边说没事没事，一边赶紧起身把孩子往回抱。老人的心啊。
后来我调到徐水二中，父母拿出所有积蓄为我在县城买了房子。我便和妻子每周带着孩子回家看望老人。春夏昼长，为了多给老人陪伴，我们常常是周五下班后回来，周一再早起去上班。即便这样，每到回去的日子，母亲还是老早就准备好吃喝，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趟趟往胡同口去迎接我们，如同当年迎送她外出求学的儿子。胡同深深，深不过她对儿孙的情。胡同里的乡邻们知道，胡同口的那块石头知道，胡同口的风也知道。
可能是换了环境，室温差异的缘故，每年春节回家过年，尽管父母想得很周全，把屋子弄得暖暖的，但妻和孩子还是感冒咳嗽。连续两年后，母亲体谅地说：“再过年你们别回来了，我们去你们那儿过，免得都生病。”我知道母亲并不是喜欢来县城，在这之前她曾到县城的姐姐家住过一段时间，终因人生地不熟觉着憋闷回去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哪儿好也不如家里好”，并说再也不到县城住了。现在为了儿孙又主动提出来县城小住，且是年节时候。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现在想来，在县城过的那些“年”对她们来说，一定是过得最没有年味的“年”。
我年迈的辛苦了一生本该享清福的母亲怎么会突然得这个病呢？当我惶急地赶到县医院，拉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的手俯身呼唤时不禁泪流满面。母亲慢慢地睁开眼，无助地看着我，好像在说，儿子，妈病了，妈好无用啊；又好像在安慰我，妈没事，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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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康复工作艰难而缓慢。我们先后到多家医院去扎针治疗，都意义不大，但都建议多锻炼。
在锻炼的过程中，母亲有超乎寻常的坚毅。她每天都要锻炼六七个小时，早中晚各一次，风霜雨雪从不间断。腿走肿了，歇一歇再接着走。为了能独立行走，她曾拒绝轮椅，手柱拐杖，在我们的半扶半抱中艰难地前行。拐杖声声，百转千回，是敲击健康之门的生命呐喊；汗水涟涟，突围病痛，只为淌出生活的万里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