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世界‖刘晨强：母亲是一条河(9)

围着桌子吃饭时，我看母亲少有地避开大家独自坐在锅台边上吃，便说：“妈，你没吃鸡蛋吧！”
“我有，在碗下边呢。”母亲一边喝汤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那怎么少一个鸡蛋皮？应该六个，怎么只五个。”我扫了一眼锅台上的鸡蛋皮说。
“吃你的吧。”被看穿了心思的母亲端起碗来向外走。
大家一时无语，都抬头看着母亲走进夜色。竹帘掀起又落下时“啪嗒”那声响格外清晰地敲在了我们的心上。
母亲非常关爱父亲。记忆中她很少在娘家小住，哪怕只休一宿，特别是在没了双亲之后。母亲每次回娘家，不管多晚都回来。虽然舅舅舅母总是一再挽留，但因她记挂着父亲的饭食极少答应。她当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他老姑夫（指父亲）不会做饭。”在回来的路上就给我们说，你爸出门打白铁辛苦一大天，回来吃不上口热乎饭还行？在她的关爱有加中父亲从未学着做过饭。父亲不爱吃剩饼，母亲便每顿都烙新的；父亲爱喝稀的，母亲便顿顿都做。她还体谅地说，喝点稀的对胃好，爱吃我就做，累点没事，不生病就好。
父亲脾气不好，地里活儿一多就气不顺，气一不顺就爱发脾气。每逢这时母亲就躲出去或装没听见忙别的事情，等父亲火气消了再和他讲理。母亲常说：“你爸也不容易，年轻时一个人在外做工，没人照顾；现在回来了又早出晚归，吃不好喝不好。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得让着。”
母亲带出的良好的家庭关系，让人艳羡。住在西院的兰子老说，看你们家多好，从来不吵架。
母亲是个体面的人，她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而去急扯白脸地吵架呢？
母亲的体面还在她的身段样貌上。很长一段时间，街坊大娘们都会提到母亲结婚时的美，说母亲像个洋学生。洋学生长什么样或许她们并不知道，但这也许是她们想到的形容女子的最美的词。既是洋学生，还能不好看吗？中年的母亲风韵犹存，我总觉得她像电影《咱们村里的年轻人》里的女主角。
由于身材好，母亲似乎穿什么衣服都得体。她洗了衣服，一定要用米汤浆过，晒得半干以后叠好，在那块儿用了多年的青色捶衣石上捶过，再晾干，这样穿在身上才有型。倘使晒过了头，母亲便口含清水把衣服喷湿，同时喷出的还有一道小小的虹，母亲便笼在虹的七彩里。我现在还记得母亲在里屋放倒捶衣石，半蹲着挥动棒槌，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捶衣情景，它成了我童年永久的记忆。
母亲干净利落。和面的盆底，灶膛边的柴禾，永远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桌椅的摆放，碗筷的摞叠都整齐有序；锅台碗架、镜子玻璃一尘不染；连厕所里都扫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