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聊斋》50：婴宁(11)

老妇人又问：“外甥媳妇是谁家的?”王子服回答说：“还没有媳妇。”老妇人说：“外甥这样出众的才学相貌，为何十七岁还没有娶妻呢?婴宁也没有婆家，你们恰好匹配，可惜有表兄妹内亲嫌忌。”王子服没有吭声，只是两眼注视婴宁，别无旁顾。丫鬟对女郎低声说：“他目光灼灼贼相未改啊!”婴宁又笑出声来，对丫鬟说：“我们出去看看桃花开了没有?”说罢，急忙起身，用衣袖遮住嘴，迈着小步匆匆离去。到了门外，才放声大笑。老妇人也站起来，呼唤丫鬟铺好被褥，给王子服安排休息的床铺。又对王子服说：“外甥来一趟不容易，应该留住三五天，缓后再送你回去。如果嫌这里寂寞沉闷，屋后有小园子，可以消遣散心，也有书可读。”
第二天，王子服来到屋后，果然看到一个个半亩地的小园子，地面绿草细嫩就像铺着一层毡子，杨柳花絮飘飘洒满小路。园内有三间草房，周围花木环绕。他漫步穿行在花丛中，听到树上簌簌有声，抬起仰视，发现婴宁在树上。她看到王子服过来，放声狂笑差点掉下来。王子服说：“不要这样，小心摔下来!”女郎从树上边下边笑，乐不自禁。刚要落地时，失手掉下来，笑声才停住了。王子服扶住她，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女郎又笑起来，靠着树身不能行走。过了很久，才终于止住了笑声。王子服等她笑声停歇了，就拿出衣袖里的那枝梅花给她看。女郎接过花枝说：“已经枯萎了!你为何还留着?”王子服说：“这是上元节时妹妹丢掉的梅花，我就一直保存着。”女郎问：“保存它有什么用?”王子服说：“用来表示相不能忘怀啊!自从上元节相遇，凝神思念成病，自以为就要死了，没想到还能看见你，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垂怜啊!”
女郎说：“这是小事一桩，亲戚还有什么舍不得呢?等你回去的时候，这满园子里的花，就让老佣人折一大捆背着送给你。”王子服说：“妹妹痴呆吗?”女郎说：“怎么就是呆子呢?”王子服说：“我不是爱花，是爱拿着花的人啊!”女郎说：“表兄表妹骨肉亲情，相爱自不待言。”王子服说：“我所说的爱，不是亲戚间的爱，而是夫妻间的爱。”女郎问：“这有什么不同呢?”王子服说：“夫妻间的爱，就是夜里同床共枕啊!”女郎低下头，沉思了很久才开口说：“我不习惯与陌生人同床睡觉。”话还没说完，丫鬟已经悄悄过来了，王子服就惊惶不安地逃走了。
不多时，女郎回到老妇人的房间，老妇人问：“你刚才去到哪里了?”女郎回答说：“在园子里跟人聊天。”老妇人又问：“饭熟已经很久了，有什么长话连篇，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女郎说：“表哥想与我同床共寝。”她话还没有说完，王子服就非常窘迫，急忙用眼瞪她。女郎微微一笑，没有再往下说。幸好老妇人没听见，还絮絮叨叨继续追问。王子服赶忙插话遮掩过去，又低声斥责女郎。女郎问：“刚才那句话，不应该说吗?”王子服回答说：“这是背着别人才能说的话。”女郎说：“背着别人，怎能背着老母亲呢？况且，在床铺上睡觉也是平常事，为何要避讳呢?”王子服怨恨她太痴呆，没办法让她领悟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