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威骆以军宋明炜|三人笔谈两地诗(7)

2024-06-17 来源:飞速影视
也许那时我心中就浮现了“白马与黑骆驼”这个对照组的两个“梦中动物”,它们未必属于光,未必属于影,但很奇妙的,我其实大他六七岁,但他着实很像阿难博学聪慧,像所谓“希腊性”那样的宽阔多样。生命很多时刻其实是开了我一个“新手印”,全新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启蒙者,但并不是老师,更像少年玩伴,真心实诚,且因慷慨的个性,完全不保留倾心相授。我生长于台北旁的小镇永和,我父亲是1949年只身到台湾来的,“因此有了我的叙事景深”,我青少年时光如侯孝贤、贾樟柯电影里那种小混混,那也成了我日后写小说始终和正常人世偏斜了视角的说故事气质。但我好像不曾遭遇像明炜这样的朋友,他生于新中国,但似乎少年时就开了写轮眼,他外公那边有民国背景,因此包括他母亲、舅舅、至少四五个阿姨,在“文革”时都受到不同苦难和耽误,但又各自因从小家庭的新文艺教养,各自展开成向往新时代新空气新文艺但终一整代被耗损的女性史(后来我读过他的一篇未来小说的大纲,他的母系家族,故事真的太精彩了,完全不输《追忆逝水年华》或《红楼梦》),可能当时总有些奇特的中学老师,会像《乡村教师》里那个绝望但想把文明的火苗,硬摁进什么都还不懂的孩子脑中,他好像透明的孩子,始终遇见这种无法言说,但身影悲哀,要很多年后他才能回悟,啊那是个在乱世中命悬一线的读书人,或是诗人。
他在近几年发表的几个短篇,写了当时他还是少年,但已被一群怪人(像江湖奇侠般,秘密聚会的诗人)视为天才,自己人,但转瞬之间,这些老大哥们突然莫名星散。等我在后来这十多年快二十年间,遇到的明炜,已在美国略能生根,在名校任教,且成为将中国科幻小说引介到西方的重要推手。我想说的,是他与我简直像颠倒、序列里的每个基因密码都差异的这样一个大脑、灵魂,我与他之间竟发生着这样的友谊。最初相识,他给我的印象是“艺术、文学、古典、现代皆完好教养的一个奇特的”“大脑袋”,但时光拉长,几次的相见(中间都隔了几年,所以两人各自人生际遇,都像要用遥控器快转影片,今夕何夕),我慢慢发现他性情里和我极对拍的,孩子般的真情、永不停止的好奇心、对一些美好未来愿梦的容易感动,他完全没有学院气,后来我才明白,那就是他少年和一群怪咖神人老大哥,浸踏在诗的风露光影,但最后那些人全被时代没收了,他负笈美国,其实是以一单兵的寂寞活下来。
这样说好像一个颠倒至太对称的“两地书”,但其实我们都已换乘过不同年纪河流的渡轮、胶筏、小舟(明炜可能更还有跳空间移动的太空船),很奇妙的,是可以品尝一会因时光陈放的,有些各自对文明、对景框不可思议的裂溃、苦难仿佛永劫回归无法超渡,这些带点微醺的,友情的,以诗的形式,遣悲怀、寄缺憾、文明想象的畅恣激情、难以言喻的“只有此刻的我看见这样的美景”,我觉得这是一本无比美丽的小书。它让我相信,人最后,如此渺小,譬如宇宙星尘,在从前许多同样黑暗、绝望的时代,但乱世中得遇心智、品德皆高于自己的知交,即使“人生不常见,直如参与商”,即使说起自身,“浑似不欲簪”,但抚琴弹奏、对酒当歌的友谊的快乐,真是奢侈、幸运的事。其实很像多年前,我孩子小时,我伴读时读过一本外国绘本,讲两只小老鼠的友情,其中一只,总是在世界各地旅行,另一只则是不出门老待在自己小小的老鼠洞里,但前者总会从世界各地、各城市寄来不同的明信片,短短讲述它看见的某个风景,遇到的某段有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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