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安妮宝贝:过尽千帆,一意孤行(8)

2024-06-17 来源:飞速影视
津巴多的“每日英雄”理论毕竟对凡人的道德要求不低,和庆山注重“个体的跋涉、自省、觉知和试图完善”的散文写作脉络更契合的,其实是捷克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这位生活在冷战东欧世界中的作家,擅长书写“时代垃圾堆上”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展现出的善意和诗意。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后,赫拉巴尔放弃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模式,选择去艰苦的环境中劳动。他做过推销员、仓库管理员、炼钢工、废纸回收站打包工等等,这些工作经历让他大量接触边缘地带的小人物,他曾说过,“所有这些普通的、看上去很平凡的人,对我来说都是衡量一切东西和事件的准绳。”他自创了Pábitelé(巴比代尔)一词,定义自己小说中的小人物。他将“巴比代尔”描述成在灰败日常生活里仍能通过“灵感的钻石孔眼”发现世界之美的人,在苦厄无常中可以开怀大笑、挖掘生活意义的人。
相比之下,《一切境》中,不时显现对追韩剧的女人和跳广场舞的大妈的厌恶,对老去的普通人的刻薄之语,“无信仰的人在老去之后,只能以打麻将、跳广场舞、逗弄儿孙、侍弄宠物、看电视……打发时间”,这些老人被描写成“虚弱或沉重,脸上横肉渐生,目光浑浊,神情呆滞”。对众生表现出的不理解与不慈悲,和作者本人试图传达修行者需要的悲悯和宽容,呈现明显的对立,更不消说不可能出现那些“巴比代尔”了。
行文至此,似乎我对《一切境》是一种否定姿态,事实并非如此,批判这本书的某些价值观,恰恰是期待从阅读中获得个人经验的增益。《一切境》依然是一本可圈可点的书。准确点说,庆山在《一切境》这条脉络上的散文写作有着独特的文学价值。
价值之一在于庆山对汉语美感的把握。她的散文语言清简优美,喜用短句,尤其以频繁的句号为标志。有人质疑这是一种故作姿态的“小清新”写作,我却认为不对。庆山对汉语书面语言的使用,散文比小说中更为凝练。她本人在阅读旨趣上偏于中国古典,尤为喜爱阅读那些古老的历史、哲学和宗教的经典。汉语的书写历史,本就有“尚短”传统,所谓春秋笔法,言简意赅,微言大义,篇幅短小的诗文向来是汉语的经典,而如今看似占据文坛中心的长篇小说或因模仿西方文化/译介而出现的大量欧化句式,也不过是近百年的结果。 庆山喜欢短句,对汉语的追求近乎苛刻,对词语的选择有洁癖和某种古典主义倾向。经过雕琢的文字呈现在纸面上,给人以简素而如实之感,试举两例:
“暴雨滂沱,日光绚烂,万物无情,无记忆。它只有每一刻。每天哪都不想去,只想看着树梢的鸟群飞过,蝴蝶飞过,蜻蜓飞过,听着雨声,风声,鸟声。神游虚空。漫长的静定。静观这扎扎实实的活着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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