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三原）邓厚忠：沉潜静观人生天地间的尴尬与超拔(13)

但在他后来的上述作品中，对语言或诗写言说的有限性则有了更多的体验与感悟，深感言词对他的背叛——
我首先碰见的言词背叛我／它让我伤心落泪／让我疯狂地疾走／让我想吃苹果一样想死 ——《月亮、杯子及其它》
有限的言词被重复使用／象丧失锐利与锋芒的刀／土生土长的女人一味地使用／一个言词／这个言词是一盏丑恶的灯／照耀我们／又让我们血流不已 ——《言词》
言词的背叛和有限性使诗写陷入深深的困惑——
丰盛与黑暗之际／言词在另一番天地汹涌／汹涌的言词下／村庄 田野 街道 建筑／自动扭曲变形／其余的事物为之／哭泣 祈祷 旋转／……第一个深情地把言词还原的人／在言词的怀抱中／挣扎 呻吟 ——《言词》
这是一种对诗写言说极为强烈的自觉意识。这种自觉意识使三原对诗写言说作了尽其可能的多向度语言追求和探索。除了相当程度地延续先前的流畅自然外，首先表现为铺陈排奡、无遮无拦的赋体语言的狂轰滥炸，甚至不惜其斑驳与芜杂，也要把我们一贯推崇的典雅精致炸开缺口或者夷为平地。有的论者以为这种芜杂应该删削与斧正，其实这正是突破言词有限性的门槛而走向言说无限性的有效途径之一，这也正是三原一度时期诗作多长诗的原因之一。其次表现为对语言表层形态的多种实验。突出的如《词的发音诵读练习》，言词和句式全用整齐划一的平面推进，好像一场没完没了的逻辑炸弹倾泻而至，而且这种平面推进完全可以永无止境。如果反复诵读下去，语言的引发力也会无穷无尽。这样，语言的背叛与困境都相应地得到了有效消解或者程度不同的有效突破。当三原把这种整齐划一的平面推进的诗写方式以块面状镶嵌在《窗口》等长诗中时，更具备了消解诗写言词有限性的功效。
如《窗口》第15节：
生活需要什么就给予什么
需要仇恨就变成匕首
需要死亡就变成枪支
需要安慰就变成羔羊
需要睡眠就变成梦幻
这里诗人为了最大限度地言说生活、还原生活的本真状态，用这种可以无法穷尽的平面推进产生的引发效果显然更为有利，比起传统诗写言词的所有比喻、象征、隐喻、夸张来都更为有力。应该说，这种实验是颇具成效的。再如《温顺的指间栖息明日无穷的曙光》一诗，一反他以前最爱使用的短小灵活、饱经搓揉的面团式诗写语句，改用极力扩张、尽力膨胀的堆垒式长句，诗的表层形态大变，意象驳杂繁复，初读时多少让人诘曲聱牙，颇不习惯，但一经吟咏，则发现正是这种堆垒式的句子造成的陌生化效果和复义性罗列在相当程度上突破了诗写语言的困境，有时甚至达到了文本互拆、语义中心消失的境地。还有《三原的一天，较为具体的流水帐》一诗，全用直白的散文体语言，并且组合在《作为作者呈现或表达的方式》这一“组诗”中，其文本的言词意义应该说也是别具意味的。最让人思量不已的恐怕要数这“组诗”最后一首《这是一只鸟 可上可下的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