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葬礼:“九十年代诗歌”的幽灵与祛魅(4)
2024-06-16 来源:飞速影视
用巴迪欧的话来说,诗的本义和使命是“对事件的命名”,对当代诗来说就是在作为“情势”的日常结构中看到以往事件的痕迹和新事件的可能性——缺少“事件”视域的日常生活写作,注定是乏味的和平庸的。
从历史来看,崔卫平在当时没有意识到她所捍卫的那种“日常生活”本身是国家市场经济改革和意识形态调整的产物,同时也受到当代技术和媒介的深刻规定。“日常生活”在中国社会中的凸显,同时也是利己主义和虚无主义泛滥的过程,是金钱、权力和技术这三种力量结合起来实施对人的控制的过程。这一过程,在慈继伟1994年出版的《中国革命的辩证法:从乌托邦到享乐主义》中得到过很好的描述。
在诗学上,“日常生活诗学”企图垄断诗歌的真实性,它忽略了诗的可能性、诗学的复杂性与日常生活的歧义性,变成了排他性的诗歌教条。与此相关的诗歌教条主要有三个。教条之一是所谓的“经验主义诗学原则”:只有对日常经验的书写才能使诗歌走向沉稳和成熟。一些诗人宣称,日常生活中的诗意才是真正的诗意,其他的诗意都是虚妄不实的;诗人应将日常生活当成自己修行的宗教并致力于写“日常生活的颂歌”。今天有大量的诗作都是奔着呈现日常生活的神秘性甚至神性去的。然而,日常生活不仅仅是神秘和诗意的,其中也同样充斥着无尽的压抑、规训和剥削。从“日常生活”属于“再生产”(阿尔都塞和女性主义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的视域出发,我们需要对“日常生活”进行多重批判,而绝不能只是单方面去写所谓“日常生活的颂歌”。教条之二是“日常语言诗学原则”:
诗的语言不能越出日常语法的边界,否则就是语言暴力。这种预先划界显然是对诗歌活力的武断限制,好的诗歌往往在语言的实验性和公共性之间的刀锋上行走。教条之三是“写作必须成为一项讲求专业性的日常工作”,否则就是业余的和不入流的。这种工作态度对于诗人训练自身的诗艺、形成稳定的写作水准和风格是必要的,但我们必须承认,存在着大量在“非工作状态”中(特别是事件作用于人之时)写出的杰出作品。在专业化的、每天写作的诗人之外,仍然有其他的诗人形态——他们可能写得很少,但他们活得很深;他们的生命主要投身于别的活动或行动,只是偶尔写一些诗,但这些诗同样值得珍视。“工作伦理”作为诗人的自律原则是很好的,但它不能成为评判一切诗人和诗歌的标准。今天已经出现了一种“专业诗人的傲慢”,这些诗人觉得除了自己所在圈子认为的“专业性”的诗歌语言和诗歌技艺之外,就不再有别的诗值得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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